周恢尋到崔惟仁已是午后。先遣去蔣弘濟處的內侍打聽了一圈,說崔惟仁應在周鳴鋒處,內侍又去周鳴鋒處尋人,那邊的侍衛皆說未曾看到過。待周恢悻悻回到泠雪軒,卻看到一個身著廣袍的男子獨自蹲在墻角的槐樹下,形容狼狽。走至跟前問了,才知道竟是崔惟仁。
崔惟仁不曾安眠,亦不曾進食,又無處飲水,見到周恢等人,如臨大赦一般。周恢見他油頭垢面,連衣袍也臟兮兮的,想到太子素來愛修飾、好整潔,連忙趁著太子午睡,帶他到一處院落洗凈,又換了體面衣裳,這才領到泠雪軒內。
元澈午覺才起,聽完周恢說的來龍去脈,還有些將信將疑。待周恢領了人進來,元澈只道:“你既舍了蔣弘濟,投奔了孤來,有什么要交待的就說罷。”
崔惟仁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低聲道:“殿下,蔣弘濟有廢立之意。”
“孤知道。”元澈頭也不抬,“他一向對孤多有不滿,以為孤容不得世家獲利,連其他人也都聽說了。”
崔惟仁一愣,又道:“周鳴鋒亦知此事,兩家先前亦有婚約,只是聘禮尚未談妥。”
元澈笑了:“這個孤也知道。周鳴鋒想來是嫌薛都督給的少了,便來找孤談了一樁太子妃的生意。”
崔惟仁聽完倒是一驚,周鳴鋒他也真敢要,都是北方五姓的世家子弟,誰人的女兒配不得東宮?于是道:“殿下,崔家出鎮上庸,臣可以沿江乘船北上,親自說服崔諒出兵,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嗯,這才是新鮮話。”元澈飲了一口茗茶,半晌才道,“孤今日去了臺城,王氏亦愿出兵南下,倒是你家的崔道成,只想把你從宮里撈出來。孤若放了你出去,真不知你們會不會即刻逃到上庸去。”
崔惟仁聽罷,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決然:“蔣弘濟拿下京口后,便許京口各個守將以重利,待建鄴舉事之時,兩地呼應。其實不光是京口,曲阿、句容,具有布置。這些大部分是蔣弘濟交待臣去聯絡的,殿下若肯信臣,可讓臣出面,收回許諾。如今這些人尚不知宮變之事,若再晚一些,只怕局面會糜爛不堪,殿下就算想插手,也晚了。”
元澈皺了皺眉,京口是可遙控建鄴的重鎮,守將陸揚也在戰死的宗室之列。他原以為蔣弘濟在短時間內無法消化,看來錢帛能動人心,北方豪族到底有這個家底。
想至此處,元澈笑了,蔣弘濟是比自己要成功的生意人,千金散盡到底還是買來了京口重鎮,只要錢到位了,那便實打實的攥在了自己的手里。而他雖然身坐臺中,各個世族欲邀好于他,可他繞樹三匝,真的看不清何枝可依。他看清的是父親初登御寶的三年,很少插手政務,生怕如涼王一般,觸及世族們的利益,再被聯手推翻。
他們有實力將你如眾星捧月般地扶上皇位,亦可以當即翻臉,列出你德不配位的滔天大罪。史書中,在位二十七天的皇帝可以勞民傷財,興建宮室無數;世族將皇室架空囚禁,皇帝若唯有靠宦官庇護過活,最后得到便是寵信宦官,摒棄忠臣的批語。得罪拿著刀的混蛋,不過是被殺死。得罪拿著刀的世族,不但要在這個世上被殺死,還要在史書中被千刀萬剮。
不是他不想選擇任何世族,而是他目前實在沒有什么實力來選擇。
“先帶他下去罷,好生看管。”
看著太子拂袖而去,周恢心中慨然,而崔惟仁只是淡淡一笑。
元澈踱步出了泠雪軒,臉上難掩氣憤之色,一時間整個院內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平日里愛笑的,愛說的,一時間都化作冰雕一般,僵立在角落里。郭方海方才去廚房傳了小食,不知院內剛剛發生的官司,迎面便撞上了怒火中燒的太子。而他圓團團的臉上上一刻還嵌著酒窩,看到太子后,立刻換上了戚哀之色,與院內眾人幾乎同步融為一景。
元澈看見這一幕,反倒笑了出來,思來想去,道:“你去看看魏主簿在作什么,若無事,請他去玉瓏亭陪孤賞梅罷。”
魏鈺庭雖然手中公務頗多,但亦知如今臺中多事。聽郭方海說太子心情極差,因此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隨他去了玉瓏亭。
此時元澈在亭中剪手而立,見魏鈺庭來了,便喚他入內:“吳宮里的人都說這邊的紅梅最盛,你也看看罷,孤覺得倒比關內的好。”
魏鈺庭隨元澈放眼望去,只見眼前一片紅海,經夕陽一照,如春光浮動,淚染香腮。而紅到濃極之處,好似美人芳怒,剛烈之極。其香味幽暗,即便囿于圃中,亦如身至空曠之地。待風刮過,掀起一片殘紅,然而來不及惹起憐惜之情,只覺得那萬叢梅花依舊繁盛如初。
魏鈺庭看向元澈,只見他薄唇輕抿,并未有郭方海所描繪的那般怒意,但心情應該已經差到了極點。于是他輕輕捧起腳邊的一朵落梅,道:“殿下你看,此梅名為朱砂骨,乃脫胎于宮粉梅與紫夜李。其重瓣如華服,細蕊密密如玉旒,為天潢貴胄所鐘愛。若只是宮粉,則顏色輕薄,若只是李樹,則不耐嚴寒。唯有兩者融合,方能生出萬人捧出的華貴。”
見元澈仍是不語,魏鈺庭道:“臣記得殿下及冠也有兩年了罷。早在多年前,先皇便為殿下,擇了關隴薛氏為太子妃,但如今陛下每每提起殿下婚事,也只是略提薛家一句,從未付諸行動,正是為了防止出現如今的局面時太子無路可走。如今薛家遠在雍州,若想有助于殿下,也是鞭長莫及。殿下如今所能仰賴的,不過是王、崔、周三家。若單單將世家引入江東局勢,殿下怎么選都不會有完全的把握。不過是宮粉斗綠萼,兩樹并植,終究是要一競高下。但這品朱砂骨卻是嫁接而成,合為一株,因此絕冠天下。殿下可曉得么?”
元澈嘆道:“我曉得的。只是我不懂。他們一個個把女兒送到我這里,即便是貴為太子妃,兩人之間又能有什么恩情?怨恨尚且來不及,只怕結局還不如陳阿嬌,何必如此生殉,枉負了女兒一生。”
魏鈺庭仍道:“殿下,世家女子受家族奉養一生,肩上亦負擔著家族興衰的重擔。”
元澈看了看仍舊說著義理的魏鈺庭,頗對牛彈琴之感,因此只苦笑道:“孤何苦與你說這些。罷了,這幾日孤都要去軍營點校,宮中的事務你與馮讓商量著來,臺中的事務請你務必一肩挑起。”說罷元澈拍了拍魏鈺庭的肩膀,道了聲辛苦,然后踏著殘紅離開了這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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