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家的反應會這么大是有原因的，以王才為首的宇航員派堅信應該把逃生機會留給專業的人，在他們看來孕婦和流浪漢是最不配得到逃生名額的人。

而另一邊的人，除了蕭歌，都只是在反對王才，并沒有說出自己真正的看法，他們的開頭往往是“我覺得不應該選宇航員”，然后再如何如何，這其實是被蕭歌和王才最開始的針鋒相對帶偏了，大家忙著站隊，默認一人一次的發言權全都用在打嘴炮，等林洛洛的“流浪漢”論說出來大家才意識到自己的切入點錯了。這道題的重點在于該讓誰去乘這個橡皮氣球，而不是宇航員該不該乘橡皮氣球，這也是為什么評委們剛才一個個都不太滿意的原因。

會議桌又寬又大，林洛洛兩只胳膊以中小學生標準坐姿交迭在一起搭在桌上，將桌子顯得更空了，任誰看了都覺得天真的娃娃臉上寫滿了嚴肅，“首先，我覺得流浪漢生存能力很強，可以承受橡皮氣球失事的二次事故，孤身一人就算不幸罹難也不會再給親人帶來傷害，這么說可能有些冷血，但這是事實。

“而剩下的五個人其實是可以組隊生活的，生態學家可以找水和食物，醫學家可以照顧孕婦和預防傳染病的發生，宇航員可以在荒島上尋找適合居住的地方，發明家的新能源研究可以把島上的生態物資利用起來，換句說話，流浪漢獲得逃生資格出去求助，并不影響其他五人的正常生活。

“可能有人會覺得孕婦和流浪漢同為比較弱勢的群體，讓流浪漢承擔最大的風險不夠人道主義，這話沒有錯，生命是等價的，沒有更比誰更高貴一說。但在這裏我要強調的是，世界上沒有絕對公平的存在，即使是相對公平，也是在擁有絕對實力的情況下才可以得到的，孕婦作為一個孕婦，這本身就是一種實力。更何況從另一個角度講，流浪漢如果選擇了逃生，就算前路迷茫，責任重大，但總某種意義上，這才是生存率最高的方式啊?！?

她的聲音很軟，讓聽她說話的人如沐春風，字正腔圓的語調又給了人信服感，大家就算一開始沒有放在心上，聽著聽著也就不自覺被她的話帶進去了，而且不住地點頭，林洛洛越說越進入狀態，余光瞟到評委團的表情都不像剛才那么不美好了，心下一喜，順勢做了總結陳詞，“所以我覺得，應該選擇流浪漢作為橡皮氣球的乘坐者?！?

宋星玖挑著一雙桃花眼看著林洛洛，註意到旁邊人臉色從冬變春的全過程，眼角隨著嘴角一起上挑，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啊。

不知道為什么，薛婧錦總覺得林洛洛給了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除了這種久別重逢的感覺之外，還有莫名的危機感，事實上從周茂突然要搞一個推免制度她就覺得奇怪了。她對周茂，說沒有一些別的想法是假的，但她和外面那堆只看臉的不一樣，她是真的喜歡他，從一開始就喜歡。大家都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說得多了連她自己都這么覺得了，但是她忘了周茂是什么樣的人。

他對什么事情都漠不關心，不管是年級裏還是學校裏，他愿意任職純粹是因為他無聊，所以隨便出來找點事情做。即使是這樣隨便做做，在他任職期間所有活動也沒有出過一絲紕漏，完成度得到了所有人的讚美。鐵面無私，說一不二，在組織部這么敏感的部門仍然可以獲得尊重。

可這樣的人竟然要搞推免，還是一個學妹，這才讓她想起來，原來周茂，也是會有自己的感情的。只是如果是對這么一個看上去未成年的小朋友，她不甘心。

薛婧錦低下頭，將自己的臉隱匿在長發中，左手在桌下的抽屜裏飛快地打字發在只有三個人的群裏，“周部長就是周部長，什么時候發現的這種人才，沒有進校級組織的打算嗎？”

“人家忙的很，算了吧?！敝苊南⒒氐煤芸?，薛婧錦觀察了他打字時的神色，周茂的眼睛很大，而且瞳孔顏色很深，在直視他眼睛時會有被吸引去的錯覺，然而此時她卻感到他的眸光變淡了，準確地說是變溫柔了。其實隨便換一個人來看都沒有這種感覺，但是薛婧錦就是看得出。

沒有再回消息，她將自己的手機慢慢握緊。

在評委三人都在跑神的時候，討論仍在繼續——

“我改主意了，我也選流浪漢，我最開始覺得應該選孕婦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可以組隊生活的情況，照洛洛說的看這樣才是存活率最高的方式，所以我改主意了，”蕭歌舉起手聲援林洛洛，剩下幾個蕭歌陣營的紛紛表示支持，連對方陣營的人也逐漸倒戈，到最后只剩下王才一個人。

蕭歌斜著眼看向王才，“學長您呢，還是認定宇航員嗎？”

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他。

王才瞇著眼睛盯著林洛洛看了一會，突然咧開嘴點了點頭，“突然覺得這個想法也有點道理。”

林洛洛暗自松了口氣，就怕他再來攪局。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榮幸，”王才朝林洛洛露出一口大白牙，“能讓學妹留一個聯系方式啊?！?

“……”靠，想打人。林洛洛深深地眨了下眼睛，不能沖動，沖動是魔鬼。蕭歌則是用自己的右手攔住自己的左手，文明人，我們是文明人……臥槽忍不住了好想打人啊，先罵兩句好了，蕭歌剛張開嘴就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呵?！?

周茂動作極大地將他的面試表翻了出來，紙張劃過空氣響起刺耳的“嘶啦”聲。

“你算哪根蔥？”

——

伴隨著周茂警告的，是宋星玖反射著白熾燈光的小虎牙，和薛婧錦暗自閉上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