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人，也有好有壞◎

海安的天氣總是很好, 夏天沒那么熱，冬天大部分的時間也沒那么冷。

在所有顧藏待過的城市裏，海安好像是唯一一個, 四季分明的城市。

每個季節都有每個季節的特色，春天櫻樹盛開, 浪漫剔透；夏天碧空如洗，藍天白云；秋天銀杏飄飄，風高云輕。

冬天下起雪來, 也不是京科那種小得看不見的雪。

而是紛紛揚揚地從空中落下來, 飛舞又飄蕩, 等落得多了，又要堆成一層厚厚積雪, 堆在屋頂上、院子裏、地面上、河邊, 裝飾著所有人家裏窗口處的景色。

把手伸出來, 還能觸碰到大片雪花。

捧在手心裏, 看著雪花一點一點融化成水, 忍著點涼，也心滿意足了。

當然, 這是對已經很多年沒看過大雪的姜在虞而言, 她在周淑紅去世之后, 就再也沒在冬天回來過海安，周轉于各大城市, 偶爾碰著了哪個城市下大雪, 也總是忙著參加各種活動，沒什么時間停下來看雪。

海安的雪下得早, 才十二月底, 就下起了鵝毛大雪。

等顧藏和姜在虞去墓園時, 一路上的雪越下越大，飄飄揚揚的雪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掰碎了，然后撒在了她們的頭頂上。

她們今天要去墓園，姜在虞本來是有些不開心的。

可一遇上了這場紛紛落下來的初雪，她又覺著，可能是外婆知道她要帶女朋友去看她了，也很開心，在天上給她們下了一場這么美的雪。

說不定她外婆去了天上，就成了什么掌管人間天氣的天氣官呢？

她這么想著，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姜在虞挽著顧藏，心裏有些發怯，她這些年都不太敢回來看周淑紅，也只逢年過節回來幾次，因為愧疚，因為自責。她抿了抿唇，攥緊了顧藏的衣袖，抬眼看她，“顧藏，你說外婆她會不會怪我啊，我這幾年來看她的頻率越來越少了，上次還是在來你家做客的時候去過一次……”

姜在虞帶著奶紫色絨絨貝雷帽，黑框眼鏡和口罩都戴得齊齊整整，晶瑩剔透的眼睛亮了出來，閃過一絲愧疚。

顧藏頓了頓步子，抬手替姜在虞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系著的情侶款圍巾，動作溫溫柔柔，不讓自己在冬日裏總是發涼的手碰到姜在虞白皙通透的皮膚，“不會的。”

“如果你經常去的話，她肯定會嫌棄你不好好工作。”

姜在虞順著顧藏的動作轉著腦袋，聽顧藏這么一說，嘴又癟了癟，眼睫垂了又抬起，“我不管，這次帶你一起去，她就不會怪我了。”

“不過，她應該怎么都沒想到，我們兩個現在會在一起吧。”她聲音裏有點惆悵，似是在感嘆外婆沒有看到她們兩個終于有了一個happy ending的結局。

顧藏側了側眸，唇邊漾起了弧度，把撐著的傘又往姜在虞那邊移了些，“也許她能猜到也說不定，畢竟她很聰明，學智能手機這些都很快。”

“我這么經常去找她，她一定也在心裏悄悄嘀咕。”

“她有一次問過我，為什么經常過來，是不是和你的關系很好，可她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我，她剛開始還覺得我在討好她來接近你，可后面發現并不是這樣，因為我后面去了這么多次，也看起來沒那個意思。”

“那你怎么回答的？”姜在虞好奇地看過來，眼裏的光晃了一圈又一圈。

“我說……”

顧藏停頓了一下，低頭淺笑，“我和你不熟，沒說過幾句話。”

“嗯？”姜在虞下意識反問，“我不信，你真這么說我外婆還能和你交好朋友，她戒心很重的。”

是，一個獨自把貌美漂亮的孫女撫養長大的老人，戒心怎么可能不大呢？

顧藏那時候，只要一去，視線就總是停留在姜在虞留在家裏的那些照片上，有姜在虞小時候的照片，高中時的照片，也有姜在虞后來長大之后和周淑紅的合照。

在這些照片裏，姜在虞總是笑得很開心的，看起來就過得很好。

她那時候心情不太好，可每次看到笑得那么開心的姜在虞時，她又覺得，幸虧姜在虞現在還過得很好，不然她的心情可能更不太好了。

她就靠著這些姜在虞的生活碎片，來慰藉當時算得上是死氣沈沈的自己。

周淑紅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應該是看出來了，或許是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姜在虞，卻從沒有說破過，也許也正是因為看出來了，所以才慢慢卸去了對她的戒心，甚至有時候也會主動給她看看姜在虞的近況，和姜在虞打電話的時候，也總會看看她。

那個很好的老人，肯定也覺得她很怪吧。

不然怎么平日裏只盯著她家裏的姜在虞看，可姜在虞真人真的出現的時候，又馬上慌慌張張地逃開了。

“可能是看我長得太乖了，就不忍心對我設防。”

顧藏輕輕說了這么一句。“乖”是她們這邊的方言，意思就是“可愛”。

姜在虞楞了楞，反應過來，也彎了彎眼睛，“可能是。”

她把手伸進去輕輕捏了一下顧藏放在兜裏的手指，觸感有點涼，她又馬上皺起了眉，和顧藏十指相扣，想用自己掌心的熱度給人暖暖，“怎么這么涼？”

顧藏手指縮了縮，可下一秒又被姜在虞攥得緊緊的，她沒辦法睜開，又只能順著姜在虞，“我體寒，冬天手腳都比較涼。”

“那沒辦法了。”姜在虞攥著顧藏的手蹭了蹭，像是想把兩人的手蹭熱，“那以后得靠我了，我還是比你稍微熱乎點。”

何止是熱乎點，簡直是像個燙人的小暖爐。

晚上睡覺的時候，像是抱著個太陽在懷裏，冬天都能在被子裏捂出一身汗來。

顧藏輕輕點頭，忍不住笑，“好～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