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啤酒廠

柳如花的一舉一動，林翔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柳如花定親的這一天，他把自己困在屋裏，哪也沒去，一個勁地抽煙。不知什么時候起，林翔抽煙抽得越來越厲害，一天三包煙不離手。村子裏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熱鬧非凡的氣氛，讓他心裏堵得慌。

傍晚時分，他憋屈得厲害，決定出門走走。他鉆進小卡車的駕駛艙，掛上鑰匙，發動汽車。這時，副駕駛座旁的門被拉開了，一個熟悉的腦袋沖著她笑，是田蘭蘭。田蘭蘭爬上副駕駛座，嘴咧著半天合不攏。“林翔哥，我想跟你一起玩。”

林翔猛地想起了小時候，這句話他聽過無數遍，都是從田蘭蘭的嘴裏說出的，曾帶給她溫暖的回憶。他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輕輕一笑，行吧，天真無邪的姑娘。

“可是你不需要跟家裏人講講你去哪了嗎？省得她們擔心。”林翔有點擔憂，他明白田蘭蘭抑郁有一部分原因在他，現在看她的狀態好了許多，可別讓人說閑話，擔上拐賣婦女兒童的罪名。

“沒事，我都是大人了，跟你一塊，我覺得好開心，好幸福。”田蘭蘭虔誠地看著林翔，期待林翔的準許。

林翔一踩油門，卡車緩緩開動了。房屋、樹木，田地紛紛向后退去，田蘭蘭把手伸向窗外，噢噢噢地興奮大叫。她快樂地哼起了自編的歌：“今天天氣好晴朗，翔子哥好風光……。”這沒頭沒腦的歌唱得林翔一頭霧水，不過心情似乎沒那么壞了，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

車子一直開到機械廠的門口停下，廠門口的大燈亮著，將周圍的黑暗驅散。門衛師傅老張，大概五十歲的光景，雖然體態龍鐘，但是溫和慈祥，睿智聰慧。他尤其喜歡林翔。往年林翔在機械廠上班的時候，沒事老愛往這裏跑。倆人喝上一盅，聽老張吹噓年輕時的光輝歲月:從當兵入伍到徒步走完東三省，從天文講到地理，從人情講到為人……林翔有什么事，也逃不脫不了老張的眼睛。

見是林翔，老張給他開了門，開玩笑說：“喲，今兒帶你女友一起來玩啊！”林翔瞧了田蘭蘭一眼，她正在門衛室裏東瞅西看，把玩著這裏擱放著的新鮮玩意，像個孩子一樣。林翔跟老張解釋：“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

老張從柜子裏拿出一瓶二鍋頭、兩盞酒杯和一袋花生米、一袋蘭花豆。他給每人斟了一杯，林翔推辭著自己開車，不方便喝酒，便以茶水代替。

窗外可以聽到青蛙此起彼伏地叫聲，無數的飛蛾圍著大燈旋轉飛翔。漆黑一片的廠門口，只聽到門衛室裏叔侄倆的談笑風生。大多數時候，都是老張一人在說，眉飛色舞演藝著自己的單口相聲。

田蘭蘭并不關心他倆的談話，她進進出出，蹦蹦跳跳，玩著一個人的游戲。老張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他抿了一口酒，夾了一粒花生米到嘴裏。他一邊嚼著，一邊用手指了下田蘭蘭，又指了下自己的腦袋。林翔眨巴了下眼睛，沒有點頭，沒有搖頭。

老張喝得臉緋紅，說話開始有點含糊，林翔勸他不要繼續喝，免得被領導發現處分。老張倒也識大體，蓋上酒瓶蓋子，放到一邊。

“別以為我喝多了，我清楚明白得很。”他指著自己的身體問林翔：“這是什么？”

“身體啊”林翔很奇怪，這沒頭沒腦的話，他還覺得自己沒有喝醉呢。

“不對，是生命，它像一扇晴窗。人的生命雖然渺小短暫，但一扇晴窗飛進來春花，就有春花；飄進來荷香，就有荷香；吹來西風，就有西風；侵入暴雪，就有暴雪。關鍵努力維持著窗的晶明，任痛苦，悲傷在眼前亂飛，也能怡然自得，不致心亂神迷。”

這一番高深的道理，只有老張這樣經歷過世事滄桑的智者才領悟得出，林翔由衷的欽佩老張。心裏的壓抑，似乎一點點在驅散干凈。時光會將一切善惡、雅俗、正邪、優劣都洗滌干凈，心如晴窗的人心中有真正的愛，又何懼世事的風風雨雨？

老張和林翔倆人聊了很久，田蘭蘭嫌著無聊，要林翔跟她一起去外面捉螢火蟲。她剛才看到機械廠門口好多螢火蟲在飛舞，忽明忽暗，如夢如幻。她將自己手中剛抓到的螢火蟲展示給林翔，央求他一起去。

林翔耐不住田蘭蘭的請求，老張也在旁邊慫恿。他準備了一個袋子，用來裝螢火蟲。一根煙的功夫，林翔抓了幾十只。塑料袋子裏明明滅滅，像星星的眼。田蘭蘭拎著這一袋子螢火蟲，開心地手舞足蹈。忽然，她把袋子口一松，一只只螢火蟲從裏面飛出來，上下飛舞。她張開雙臂，像小仙女，眼睛看著這些小精靈，盡情旋轉。

聽著田蘭蘭快樂的叫聲，林翔仿佛又看到了柳如花，柳如花的笑盡情綻放，像一朵粉艷的桃花。他輕輕地喚了聲：“如花。”

田蘭蘭慢慢停了下來，她歪著腦袋，抬頭看著林翔：“林翔哥，你剛才說什么呢？”林翔定了定神，思緒仿佛從前世中拉回。“沒什么。我們回家吧，你家裏人該著急了。”

田蘭蘭點了點頭，她乖乖地坐上副駕駛座，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好像不諳世事。其實這樣挺好，沒心沒肺地笑，沒心沒肺地活，不深陷愛情的沼澤之中。難得糊涂呀！林翔嘆了口氣。

車子前的一束光照向遠方，黑夜似乎能將人和車吞沒。林翔把田蘭蘭送到院子外面，二嬸田英和柳如花正在焦急地等待著，看起來應該是找了很多地方未果。

“你這死丫頭，跑哪去了，急死我了。”二嬸開口罵道。田蘭蘭笑嘻嘻地回答她娘：“我跟林翔哥去街上兜風了。我想跟他一塊玩嘛。媽，別生氣了。”

田英斜著眼看了下林翔，什么話也沒說，挽著田蘭蘭進屋了。柳如花和林翔四目相望，卻無言以對。“那個……蘭蘭安全送達了，我走了。”林翔一個轉身，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