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到他的白大褂我就緊張，即使那裏面只有內(nèi)褲。

白醫(yī)生把我拉進去坐下，抱著我的腳給我涂藥。嘴裏說：“你們這些皮猴子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我想了想，大概是不能了。然后聽見幾聲腳步，一個男人從裏間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

其實我也記不清到底高不高大。只記得有種很明顯的壓迫感。那男人看到白醫(yī)生抱著我的腳，還皺了皺眉，感覺就像白醫(yī)生抱著的不是我的腿，而是一根豬蹄。

他開口了，聲音也很有壓迫感，他說：“你在這兒就做這些？”

白醫(yī)生頭也不抬的說：“你可以滾了。”

瞬間男人表情就像被拉鏈夾到了蛋，半天呼出一口氣，說：“那我走了。”

他走出門我才發(fā)現(xiàn)我一直憋著氣。白醫(yī)生又救了我一命，他要是不對那男人說你可以滾了，說不定我會把自己憋死。

不過白醫(yī)生還是那么厲害，對那男人說話那么不客氣。說不定那男人也被白醫(yī)生扎過屁股，不然怎么那么聽話。

白醫(yī)生給我涂了藥，又給我倒了一瓶帶回家涂，再給了我一包驅(qū)蛇藥。我想謝謝白醫(yī)生。我剛抬起頭，他就說：“你也可以滾了。”

我縮縮頭，和鄭樂跑回家了。

回來時的我們已經(jīng)不是去時的我們了。

過幾天我又跑去看過爺爺，回來的路上，遠遠見了一個男人走了過來，村裏很少有外人，恍然見了一個不認識的，我下意識多看了兩眼，那男人年紀不大，穿著一件黑夾克，一條藍色牛仔褲，頂著個短短的寸頭。

我看了幾眼突然覺得有點熟悉，那人也抬頭，用手指夾下嘴角的煙，悠悠的吐出一口白霧，也微瞇著眼打量著我，那隨意不羈的樣子，讓我嘴裏脫口而出：“大...爺？”

他挑了挑眉，忽的嘴角綻開一個笑，手指把煙彈開，幾步走上前指著我：“禾子？！”

我笑“幾年不見，你還是那么放蕩不羈。”

趙大野拍拍我的肩“幾年不見你還是那么溫順可人。”

“滾你！”我哈哈笑著拍他一掌。

趙大野虛擋了一下，問“現(xiàn)在你在干啥呢。”

我說：“剛剛高考完，等著上大學(xué)。”

趙大野豎起個大拇指，說：“厲害，厲害！我就知道你和我們這些勞動人民不一樣。”

我說：“你丫夸我呢還是損我呢。”我看他穿著打扮成熟的樣子，問：“你呢，在哪發(fā)財？”

他擺擺手“嘿呀，別說了，要發(fā)財我還回來干嘛。”頓了頓他又說：“要不，去我家坐坐？”

我心想反正沒事，說：“好呀。”

到了趙家剛進院子，趙奶奶就叫著：“誒你回來啦！”說著便走了過來“哎呀禾子也來啦！”

趙大野大聲的“哎”一聲，拉著我進屋。

我說：“你奶身體還挺硬朗。”

趙大野說：“嘿，我奶今早上還要自己去挑水呢。”

我說：“有福氣。”

趙大野說：“是，說也怪，我奶耳朵背得早，沒想到身體倒那么好。”

我道：“大概是耳朵背了反而心情好。”

我和大野都想起了以前女老師告狀的事情，覺得好笑。

剛坐下來，趙奶奶就端了盤瓜子花生來，我大聲說：“奶奶您客氣啦！”

趙奶奶擺擺手：“哪裏咳，我不咳，身體好的很！”

說完又顛著腳去忙了。

我問趙大野：“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趙大野說：“也就跟著大哥跑工地。”

我說：“現(xiàn)在這塊還好做吧？”

趙大野咯嘣咬了顆瓜子，呸的吐出殼，“有路子的話，做也不難做。不過哎，也看運氣。我之前跟著跑那位，被自己兄弟坑了，現(xiàn)在資金斷了，簡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是皮厚耐操，我們這些就不行了。我這不回來歇歇，打算過段時間再出去。”

我說：“你呀就是，不管做什么都是這種光棍態(tài)度，覺悟太高了。”

趙大野嘿嘿笑，“這不小時候戲文裏唱的‘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邊唱著還煞有介事的拍著桌子打節(jié)奏，其實早跑調(diào)跑到十萬八千裏了。

我笑他唱歌還是那么不著調(diào)。笑完我說：“說起來，我們當初光著屁股一起跑的，現(xiàn)在倒是難得遇到個了。”

趙大野說：“可不是，大家都各自發(fā)財去了。”轉(zhuǎn)又想到什么：“連女老師都沒在啦。”

我嘆一口氣：“你說這人往高處走，走著走著，低處是不是就沒人啦。”

趙大野笑：“倒也不至于沒人，死人還是有的。我心裏想著吧，等我死了，我才不要去城裏和那些不認識的擠，隨便怎樣，還是要回來的，好歹地皮寬敞，能伸的直胳膊腿兒。”

我說：“你倒想得遠。”

他搖搖頭，“你別說，在工地上那種吧唧一下就嗝屁的，我見多了。不小心的，故意的，還他媽有些想自殺的專門跑到工地來。嗨，那種才是無語。你知道那些大老板又是怕晦氣的。工地上啊，做道場跟唱流水戲似的。”說著他又從懷裏摸出煙，打一根給我。我擺擺手說不抽。他含到自己嘴裏，打火點上，呼出一口煙霧，說：“還是你們讀書好，干干凈凈的。”

“那不一樣，我們是花錢，你們是賺錢。”我笑“你現(xiàn)在這么想，后悔當初沒好好聽老師講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