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jiān)O(shè)在榮禧堂，全家上上下下除了粗使丫頭在外面另拼一桌罷，都擠在榮禧堂裏。年下主子仁厚，因此榮禧堂正中擺了大紫檀雕螭案圓桌，闔家主子都圍著坐著說笑；左下方安了個花梨大理石案幾，讓連日來盡心服侍主子們的一等丫鬟和奶媽嬤嬤們也吃口酒；右下方還置了張杏花幾子，安排著些許個二等丫鬟坐了。

大桌上首是太爺，接著左下來便是太夫人、紀(jì)子謙、我，往右數(shù)下則是嬤嬤帶著的嫣姐兒、王姨娘和趙姨娘。沒想到太夫人在這關(guān)頭還是發(fā)了善心，讓趙姨娘出了佛堂。想必是她聽到什么風(fēng)聲，王姨娘萬一真不能生育了，趙姨娘便有些強(qiáng)于她了。我懶得管這些，看著對面的嫣姐兒不由地笑了，如今壞了孩子，心裏越發(fā)疼愛小孩子，日日陪著姐兒玩笑。

“夫人笑什么呢，這般高興?！奔o(jì)子謙先敬了父母，一轉(zhuǎn)眼看見我不由好奇起來。

“夫君可是問的怪，除夕一家子團(tuán)團(tuán)圓圓，當(dāng)然高興?！?

紀(jì)子謙跟著笑了會兒，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原來看的是姐兒，忙叫人把姐兒抱過來瞧著。我冷眼旁觀，趙姨娘日日念經(jīng)，可真是念出佛氣來了，慈眉善目的，偏就不看嫣兒一眼。好歹這姑娘是她肚子裏出來的，她不僅不關(guān)心，瞧著還不上心呢。

“兒媳果然善家事，老太婆不得不服老了?！碧蛉俗詮内w姨娘的事兒之后，對我開始有些好了，不怎么針對我了。

我起身福了福坐下說道：“婆婆這話是抬舉兒媳了，兒媳所作所為都是婆婆悉心教導(dǎo)的，誰也越不過婆婆去?！?

紀(jì)子謙微笑不語，看著我們婆媳倆一來一去，只是逗著姐兒玩。王姨娘張張口也想湊個趣兒，看到紀(jì)子謙疼愛嫣兒，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兒，心裏悲戚面上也不好看。趙姨娘手裏拿著一串佛珠，面色沈靜，不言不語。

不多時紀(jì)子謙把姐兒遞給嬤嬤待下去吃奶，自己端著酒杯朝向我，口裏溫文爾雅：“為夫不得過問家事，全著母親的教導(dǎo)、夫人每日勞累。夫人滿飲此杯，當(dāng)是為夫謝過夫人了。”

我站起來接過酒杯，說道：“夫君此話讚譽(yù)淑儀了?！?

本來我不能喝酒，宋大夫和封大夫兩個都說喝酒對肚裏孩兒不好，正想著怎么推掉這杯酒，背后嫻兒一聲大叫驚得我砸了杯子。

“夫人，小心！”

我耳邊只聽著一群人呼啦啦叫嚷著，背后確是有什么東西朝我疾馳而來。我想著躲，卻被那東西硬硬撞上，整個人往桌子上重重栽了去。我渾身冒冷汗，只覺得肚子疼得想咬舌自盡，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眿箖旱穆曇綦x我很近，我微微動了動手指，想睜開眼看看問問，她又焦急道，“怎么還沒醒過來，您不是說扎了針、貼了藥，一個時辰便能醒來么？”

“小可確如此說，夫人手指已在動了，想必馬上就能睜開眼，姑娘還請?jiān)俚鹊攘T。”是宋大夫的聲音。

“嫻兒你帶著宋大夫去開方子，熬補(bǔ)身湯。這裏有封大夫和我在，不礙事兒。”這竟然是紀(jì)子謙的聲音。

我張開眼睛，澀澀的很不舒服。原來我在自家床上躺著，簾幔子沒放下來，為的是方便兩位大夫望聞問切。我眼角余光掃過，嫻兒卻是不在，紀(jì)子謙的臉半露在簾幔外，媚兒立在床腳垂手聽吩咐。

“水……”我嘴裏干得冒火，迭聲催促，發(fā)出的聲音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紀(jì)子謙在我跟前，聽到我似乎有聲音，看了一眼媚兒，媚兒急急上前聽，道：“夫人要喝水！”

紀(jì)子謙忙讓人端去，封大夫提議道：“既然夫人想喝水，不如端了那藥湯來，既解渴又補(bǔ)身子。”

紀(jì)子謙凝神想了想，媚兒在一旁說：“藥湯不是好喝的東西，叫蕊兒一同端了蜜餞來才行?！奔o(jì)子謙照這話吩咐了下去。

我剛喝了點(diǎn)水，太夫人派了兩個嬤嬤來，嬤嬤傳話：“夫人這裏一時忙著空閑不了，老爺身子貴重，明日還得去朝上賀年。太夫人的意思，老爺這些日子在常樂堂裏歇息，她能照看著安些心。”

紀(jì)子謙點(diǎn)點(diǎn)頭，對一屋子裏的人說：“夫人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不要勞累，外面的事兒還讓太爺看著些?！闭f完又對我溫柔地說，“淑儀好好休息，什么事兒有我擔(dān)著。等你好了，我們一起賞花看雪?！?

我心裏明白紀(jì)子謙話裏藏了些話，如今我只想趕走他，好好問問兩位大夫和丫鬟們。心裏疑問太多，足要一一解了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