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

刑部地牢彌漫著潮濕酸臭的腐爛味，最后一絲殘陽被黑暗吞噬，過道兩邊只有一盞盞微弱燭火為人探路。

時青衍到達史謙牢門時，見人悠然自適盤腿坐在枯草上，半點不為自己處境擔憂。

“史大人真是好定力?！?

史謙不理他嘲諷，悠悠開口說：“侍郎過譽了，陛下獨具慧眼，出去是遲早的事?！?

“是嗎？看來史大人對家人的防范之心還是太低?！?

“你說什么？”

時青衍看光環秒變驚恐棕褐，直擊重點道：“西市廣德坊那家茶苑，背后之人是你家大人劉中源吧。”

“你怎么……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能抓你來，后面——”

話還未點明，便看見史謙猛地從枯草堆中爬起奔到時青衍跟前，嘴硬強詞說：“今日你這出，他們自會警覺。栽贓陷害這一點可見你還是稚嫩了些，他們若是輕易被抓，那官場算是白混了?！?

時青衍默默向后退了幾步，拉開兩人距離，而后從衣袖拿出一本書籍，似是無意地翻看著。

“看來大人是不見棺材心不死啊。刑部與西衙的人正在您家搜查，書信之類的你能藏到哪去。我能把你抓來，自是有辦法讓你開口，再者我手上還有你親筆寫的提序做證據，單憑這一點你又該如何辯解？”

他輕晃書籍，神情愜意非凡，“這可是你夫人親手交給我的。”

史謙聞言瞪大眼眸，雙手穿過柵欄想將書籍搶走，語氣堅決道：“不可能，不會的。”

時青衍看人從怡然自得變成惶恐不安，內心甚是欣愉。

他微微挪動身體，確保史謙能看清書籍字跡，口中譏諷道：“史大人對您夫人這份真情確實讓人欽佩，可您卻忘了，當初是怎么將她強要到手的?！?

“你胡說！我與內人恩愛和睦相敬如賓，你這豎子休要妄語！”

“也罷，史公惜言，我亦不想浪費口舌?！?

史謙見他要走，雙手緊抓柵欄，怒急道：“能前往此地之人不是命官就是權貴，你有何分量能與他們比肩，就算你是平寧侯獨子又如何，我勸你還是不要以卵擊石，找死為好?！?

時青衍聞言停了腳步，眸染殺意朝人殺去。

“是嘛？”他輕笑著將書卷起，轉身走到史謙面前，把書扔進枯草堆，語氣輕松愜意，“史公慢慢賞吧，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史謙不明時青衍行為，心頭更是莫名地生起一股寒意，等回過心神時，人早已不見蹤跡。他來不及多思，急切扒開枯草。書籍被翻，他不敢相信，可書上字跡無一不在印證事實。

午時，暖日高懸為寒冷帶來絲絲暖意。

時青衍處理完要務，無所事事，遂站在窗邊思想沈岱淵。他伸手，烈陽極快侵占手心，掌紋被映得無處可藏。

就在他覺悟不能再如此時，身側房門忽被推開，李伯元歡快稚嫩之音突現：“老大，事情都辦好啦。”

他回握掌心，身體還未完全轉正，林正和略帶低沈的聲音緊隨其后。

“牢裏兄弟來報，說史謙想見你。還有，今天行動要報給高尚書么？”

“不急，先晾他幾天。尚書若想知曉自會派人來問，你還按老規矩辦。”

“老大，尚書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怎么把部裏的事都壓給你，下了朝就躲起來。雖然這樣是有利咱行動，但時間久了我怕有人亂嚼舌根?！?

時青衍坐回圈椅，提筆舔墨，一邊在心裏思想沈岱淵容顏一邊笑著回應李伯元。

“無妨。如今陛下回朝，立儲一事迫在眉睫，往后能進咱監牢的都不是等閑之輩，背后勢力盤根錯節的，哪一個，咱這位尚書都開罪不起?！?

“我本就是刑部副貳，由我接管自然合理，往后這種話，人前勿要多言，舉止也需更加謹慎。尚書是聰明人，如此行事沒有不妥反到讓我欠他人情?！?

說完，他揮手示意兩人離去，余光卻撇見林正和抬手敲了一下李伯元的頭。

懸在頭頂的妃紅光圈被拍開一缺口，而后又快速融合。

黃昏已來，夜市未起，遠處柔云被夕陽暈染，天地暮色漸變模糊。

“二公子回來啦，”時青衍散班剛到府門口，就聽見家仆嬉笑著說，“三公子在書房等您?！?

到達書房瞧見沒人，等了會兒還未見人來，他剛想撐桌起身喚家仆去尋，便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房門被“三公子”一腳踹開。

“……”

“許方茂，門是用手推，不是用腳踹?！?

被點明陋習的人不已為然，反而毫無形象地用腳勾過凳子，一屁股坐在桌前，而后提壺倒茶，一連吞了幾杯下肚，方將埋怨目光投向他：“累死我了，時青衍?！?

“去哪了？”

“還能去哪，給你抓賊去了。”

時青衍起身移到許方茂跟前，視線被妃紅光環截走，他淺笑自嘲道：“嗯，我這書房托丞相的福，都快成京都暗探的必爭之地了。也托你的福，沒人成功過?！?

“哎，這次我可幫了你不少忙，打算怎么謝我？一百兩最低了。”

時青衍帶著目的抬手敲光環，嗯，散開又合起了。

“我的錢不都在你那，想扣多少又不是我說了算，走，吃飯?！?

兩人吃過晚飯，并肩在庭院散步消食，侍女嬉笑打鬧之音不時飄蕩而來。今天是十月一百愿節，她們正提燈裝扮府邸以增節日氣氛。

“出去玩？”許方茂提議。

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