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
五點，城市大多數人還在沈睡，天空黑壓壓的，透不出一絲光。
凌晨的市場被淅淅瀝瀝的小雨喚醒，逐漸開始嘈雜起來。
工人們拉開卷簾門，搬貨卸貨，時不時傳出幾句吼叫，伴隨著雨滴打在鋼板上的啪啪聲，動靜很大。
愿景坐在對面的早餐店，靜靜看著路燈下隔絕開黑暗的那一小塊光亮，雨絲清澈細密，綴著點點水光。
很快，她想見的那人便出現了。
清瘦身體上裹著藍色工衣，他低著頭，走得很慢，腳步虛浮微顫，一步一步走得極為艱難。
一晃而過的側顏神情緊繃，那張蒼白的臉上更是毫無血色。
愿景看著一筐筐的水果壓在他的肩上，每次扛起時他都會踉蹌一下，然后咬牙撐住身體，一瘸一拐地往店裏搬。
他背得很吃力，那個大箱子壓彎了他的半邊身子，布料繃緊的地方，她甚至能看到根根肋骨。
淺藍色的工衣很快濕透，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濕濕答答的黏在他身上，他好像很不舒服，擰著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他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可雨中的那個身影卻是那么的瘦。
愿景擁到過那具身體，骨骼硌人，完全就是一副皮包骨。
七點，雨慢慢停歇，天空依然沒有放晴，在一聲粗獷的吆喝聲中，梁辰擦了擦額間細汗，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他干了多久，愿景就看了多久。
她看著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滿是污泥的手，接過老板手裏的錢，輕飄飄的，只有兩張。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撐著腰慢慢挪到門口的木凳上坐下。
梁辰垂著頭，雨點打濕了他額前的碎發，幾乎完全遮掩住了那雙透著深深疲憊的眼睛。
他坐了很久，愿景知道，除了累他一定還很疼，因為他的手一直在揉捏著右腿，臉色很白很白。
在他拖著微顫的身體緩緩起身往外走時，愿景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他沿著街道慢慢地走，消瘦的身影被巨大的無助包裹，整個人被生活侵蝕得仿佛已經沒有了生氣，只余一副軀殼茍延殘喘著。
愿景心臟鈍鈍的疼，他那么好，為什么卻要吃那么多的苦？
這個世界對他，還真是不公平。
愿景跟著他穿過一條條巷子，七拐八拐地不知道進了什么地方，眼前是一大片土房子，零零星星亮著幾盞燈。
馬路右側支著一個小吃攤，昏黃的燈暈投下一下片暗影，愿景看著梁辰徑直走了過去。
愿景正想上前，卻聽他用粗啞的聲音喚了句：“奶奶。”
愿景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一幕。
白發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體，動作麻利地攤著煎餅，時不時地捂住嘴咳兩聲。
梁辰在她旁邊幫忙，他的眼下浮著深深的烏青，可每當老人側頭和他說話時，他都會揚起嘴角扯出一個笑。
八點，天空放晴，小攤也收了，梁辰推著車，帶著梁奶奶緩步走向那片土房，一老一小兩個身影逐漸消失。
愿景目光覆雜地看著那些岌岌可危的土房子。
馬上要入冬了，梁辰住的地方可以抵御寒冷嗎？
……
周六愿景回了趟家，愿卿也在，飯桌上愿景突然開口問：“媽媽，前段時間說給小卿找家教的事，您有人選了嗎？”
“看了幾個，但總覺得不太合適。”
提起這事楊媛就愁，愿卿這個年紀思想最易受影響，找的人不止學識得好，三觀更得正。
可他們學院被稱為學神的那兩個人，性格一個比一個的怪，成績好的不像正常人，脾性看著也不像正常人。
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不合適，萬一愿卿性格也變成那樣怎么辦，她可不想她兒子最后變成一個硬邦邦的機器人。
愿景抿著唇，狀似無意道：“您之前不是還夸梁辰呢嘛，他學習好家裏也知根知底的，不是挺合適的么？”
“可這孩子性格太冷了，也不大喜歡和別人交流。”楊媛面上犯難，“他和小卿能相處好嗎？”
”媽媽，梁辰雖然內向，但他待人真誠啊，我們之前幫過他，他肯定會盡心盡力教小卿的。”
楊媛面上略微松動，愿景趁熱打鐵道：“媽媽，梁辰他們的房子被他二叔賣掉賭錢了，梁奶奶剛出院就得擺攤賺錢，祖孫倆現在只能住在礦場旁邊的土房子裏。”
“我們讓梁辰來做小卿的家教，也算是幫了梁奶奶了，好嗎？”
一聽這話，楊媛火氣蹭地一下就冒上來了，滿臉憤怒道：“這個畜生，這種缺德事他也能干出來，真不是個東西。”
深吸一口氣，她看向愿景問：“那怎么辦？我們給他買個房子？”
愿景心尖都顫了一下，有些惶恐地縮了縮肩，小聲說：“媽媽，您不是要找花匠么，正好梁辰也要兼職，后院的閣樓還空著……”
楊媛默了默，說：“你是說讓他們住后院的閣樓？”
“媽媽你看啊，這樣既能幫到他們，以后小卿問題什么的也會方便很多，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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