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二則·與織理

“什么？織理？”尤莉也跟著喊上了。對那位一直存活在卡茲話語裏的男孩的好奇勝過了惱怒的心情，尤莉連忙探頭進門，想要一睹他的真容。

活動室裏正坐著一個……纖細？的男孩子。總之，尤莉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這個詞。

有很長一段時間，尤莉和一個男窮鬼一起被關在酒館的門外。那段時間，每晚窮鬼都會一邊哀嚎著“美酒”！一邊唱歌。他只會那一首，翻來覆去唱了得有幾百遍了。唱的是一個美貌的女人被追求的故事。歌曲裏有關那夫人的形容詞就是“纖細”和“白皙”。

回歸正題。織理很瘦，個子卻不矮。有一些地方——比如肩膀——僅有薄薄一層皮肉覆蓋，骨頭便把廉價的獄服頂出一個小小的凸起。

然后……尤莉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織理的頭發居然是白色的！不是像老人白發一般的灰白，也不是雪一般的純白，而是宛如月光般，有點奶黃色的淡白。正午的陽光透過糊著薄灰的玻璃窗朦朧地曬到他身上，他的發尾也變得金燦燦的。在光線下，他的皮膚白到透明，能隱隱看見膚下蜿蜒的青色血管。

有種滿足的心情充斥在尤莉心胸之中。尤莉還不知道，這是看到美人的震撼。她呆滯地想：媽媽，原來詩歌裏描述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啊！

織理抬起頭，輕輕皺起了眉——他的眉毛也是白色的！尤莉在心中驚呼。誰知道這樣如玉雕琢的人開口竟毫不客氣：“餵，你瞎叫什么？”

矛頭直指卡茲。卡茲卻不理會他的挑釁，只是語速很快地介紹：“這位是尤莉，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你要和她好好相處！”

“這位是織理！”卡茲伸出手，向尤莉介紹道，“你之前聽我提起過吧？”

尤莉訥訥地點頭。

卡茲說完也不管這兩人到底聽沒聽進去，她快步走到他身邊，略帶責怪地說：“你不要坐這裏呀。在光下坐著，你晚上又要痛的睡不著了！”說完便拽住織理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來，換到沒有光照的位置做。

尤莉扭扭捏捏地走到室內，呆呆地看著卡茲和織理互相糾纏推搡。織理不耐煩地揮開卡茲的手：“誰要你管啊。”凳腿在地板上翹起來又砸下去，“咯噔”“咯噔”的，有些吵。

看著織理盛滿戾氣的淡紫色眼睛，尤莉感覺腦子有點不清醒了。她搖搖頭，試圖把迷蒙的感覺甩出去。她瞇著眼睛觀察卡茲通透得宛如玻璃的淡紫色雙眼，然而也看不清楚什么。

在此時織理也終于站起身，高傲地揣著手，像碼頭上監視工人搬東西的工頭那樣，盯著卡茲，看她把椅子抬到暗處。而看卡茲彎腰哈背地搬椅子的樣子，仿佛是正在諂媚主人的奴隸。

卡茲來回換了好幾個放置椅子的位置，織理更沒耐心了，于是把矛頭對準了一旁沈默看戲的尤莉：“你今天怎么不亂說話了？”

“什么？”尤莉有點沒聽懂。“亂說話”？誰？這是壞話嗎？這樣美麗的人在罵她嗎？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為什么他說她“亂說話”？

“難道你不僅啞巴了還傻了？”織理比尤莉高出一大截，他抄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不是一個多事又無理的小鬼頭嗎？”

“我……！”尤莉氣紅了臉。她腦子裏倒是有不少具有攻擊力的詞匯，都是在流浪時學的市井低俗話。她憋著氣，罵了一句：“□□□！”

“□□□□□。” 織理不客氣地還回去，并嗤笑了一聲，“你就會這個詞嗎？”

尤莉氣的腦子都迷糊了——她不怎么被織理嘴裏的臟話氣到，只是氣自己罵不過他。幸好卡茲及時解圍，她笑著走到兩人中間，把手搭在他們的肩上：“不要吵不要吵，臟話不文明也不好聽呀。看在我的面子上……”

織理冷笑，把卡茲的手拂開：“你的面子？你是誰啊。”說完便自顧自的走到角落的那把椅子坐下。

尤莉撇著嘴責怪卡茲：“你剛才為什么擺椅子擺了那么久啊！就為這種人？”她其實很希望卡茲站在她這一邊，不要再把註意力放在織理身上。

“嗯……”卡茲一臉為難地移開視線，看向透著陽光的窗戶，“我主動要幫織理搬椅子的，當然要找到一個舒服的地方了。他其實也是個好人嘛，不過太不重視自己了……曬著光的話，他會很不舒服的。”

“呵呵，”織理轉了轉手中紅色的紙張，嘴裏又吐出譏諷的話語，“你好像挺懂我？還莫名其妙的悲天憫人起來了。”

“餵！”尤莉生氣地朝他大喊。她很想模仿他的那種無謂的語氣，于是她努力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看著好像是漠不關心的樣子，結果還挺在意別人談論關于你的話嘛！你這么想博關心，不會是故意坐在光下面等著人來勸你吧！”

織理沒抬頭。如果他抬頭了，估計就會被卡茲看到他臉上僅出現了一瞬的慌亂。他沒有理會尤莉，這更讓尤莉難受了：她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卡茲訕笑著拍了拍尤莉的頭：“別生氣了嘛，先一起相處相處吧，說不定你就會改觀呢？”她又搬了兩把椅子放到織理的旁邊，對著尤莉做出“請”的手勢。

尤莉心裏酸酸澀澀的，因為眼前的女人似乎更重視那個脾氣古怪的男孩。她心裏想：改觀？這人向我服軟還差不多！只有那樣我們才能好好相處。

可尤莉還是沒把這些話說出口，她不想讓卡茲為難——也害怕卡茲不站在她這一邊。她刻意重重地走到織理旁邊，把那兩張椅子拉的離他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