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們三個剛到學校，父親就抓著幾個蘭花豆急匆匆地趕來了。學校里人聲鼎沸，喧鬧異常，有小孩子們追逐打鬧的，有因為數不到十而傷心得哇哇大哭的，有家長苦苦地向老師求情的，還有家長訓斥自己孩子的。

我們四人排好了隊，父親把一個蘭花豆交給我，并沒有生氣，說：“一會兒老師讓你數的時候你就大大方方地數，數完就可以吃蘭花豆了，我又買了一捧，數完了都給你吃?！?

我聽了，心中暗暗下勁，低頭撥弄著蘭花豆，腦中不斷重復著一到十這十個數字。終于，輪到我們了，妙心走上前去，流利地從一數到十。許老師說：“很好，先到一班教室里找個座位坐下吧。”

該我了，我看著大伙都盯著我，窘得無地自容，簡直想捂住自己的臉。我的臉發燙得厲害，頭腦里一片空白，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耷拉著頭。

許老師笑著說：“沒事兒的，別緊張，慢慢數?！蔽野咽謹傞_，露出了十個蘭花豆，一個一個撥弄著數了起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卑l揮得比平常任何一次都要好。許老師一直面帶微笑，溫和地看著我，等我數完，笑著說：“非常好，你也去一班找個座位坐下吧?！?

我心里異常高興，第一次體會到了成就感和驕傲感。父親也非常高興，把剩下的一捧蘭花豆都給了我，拉著我的手，跟妙心和她爸爸一起向一班走去。

這時我們又看見另一個老師面前一個學生說他能從一數到一百，他站在那兒，用了很長時間，終于數完了，老師大贊他是神童，讓他坐在一班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我們看了，都非常羨慕。父親笑著說：“慢慢來，不著急，現在能數到十就不錯了?！?

等大家都數完進教室，老師也進來了，說：“同學們，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正式成為學生了。希望大家能夠互幫互助，團結友愛，努力學習，做到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我坐在教室里，好奇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同學們，看著老師，看著桌椅板凳和黑板，感到既好玩又無聊。妙心坐在我旁邊，雙手托著小臉蛋兒，靜靜地聽老師講。

我看見父親和妙心的爸爸站在教室外面的窗戶邊，欣慰地笑著看著我們兩個。我聽到父親說：“兩個孩子都挺像樣的，以后肯定學習好。走，咱們回去吧。”然后父親和妙心的爸爸就回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獨自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和這么多人坐在一起，我感到既羞澀又恐懼，既激動又好奇。每當我感到恐懼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看看妙心，看到她靜靜地坐在那里，用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著老師，專心致志地聽講時，我的心里就會感到踏實，有著落。

沒過幾天，我們班就要上體育課了。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因為我長得瘦弱，反應遲鈍，呆頭呆腦的，而且非常內向，非常羞澀，畏畏縮縮的，走路時耷拉著頭，溜著墻根兒，像只過街的老鼠。

同學們一個個生龍活虎地出去了，蹦蹦跳跳，歡呼雀躍，打打鬧鬧的，只有我一個人感覺這是我人生中最難受、最難熬的時光。我慢慢騰騰的，磨磨蹭蹭的，盡量拖延著時間，就是不想出去。

許老師問我：“小啟子，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支支吾吾地說：“沒……沒有……”許老師說：“快點出來啊，到操場上集合站隊?！?

我們玩的是一種踢皮球的游戲。許老師讓我們三十多個人圍成一個大圈，她也加入其中，拿著一個皮球，踢了一下，滾到誰的腳下誰就把皮球踢走，傳給另一個同學，另一個同學接到球之后再把球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