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xié)緩緩抬起拳頭,朝空中一打,然后迅速收回來,雙腳一錯,轉(zhuǎn)身邁開一個弓步。在他身旁,大病初愈的曹丕、曹植和曹彰三個人也學(xué)著天子的模樣打拳。曹彰打得最為認(rèn)真,一招一式都頗有章法,曹植看起來興趣缺缺,而曹丕時而打得漫不經(jīng)心,時而打得無比認(rèn)真——這取決于伏壽是否在旁邊看著。
跟天子學(xué)拳,這是出自卞夫人的提議。自從曹丕在籍田被王越割傷以后,身體一直不大好,卞夫人聽說天子會一種拳法叫做“五禽戲”,可以強身健體,便央求讓曹丕也學(xué)一學(xué),曹植和曹彰自然也跟過來了。
不過讓天子教拳這種事實在不成體統(tǒng),傳出去會惹來非議,所以采取了折中的方式:天子每天早上練拳,三個孩子在旁邊看著,就不算教了。
劉協(xié)一套拳打下來,渾身熱氣騰騰。他接過冷壽光遞來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三個孩子也收住招式,彼此對視一眼,都“嘻嘻”笑了起來。卞夫人吩咐端來三碗蓮子湯,給他們喝下。
“身體可好些了?”劉協(xié)負(fù)手問道。曹丕恭敬答道:“托陛下洪福,臣已無大恙。”劉協(xié)看到他脖子上傷痕猶在,已經(jīng)結(jié)疤,好似一條灰褐色的絲線繞頸而過,心想這孩子真是命大。若是王越的劍力度再多半分,他絕活不下來。
不過此時曹丕的氣色明顯很差,臉頰深陷,眼圈泛黑,面部浮著一層不健康的淺黃。他畢竟只是個小孩子,王越那無限接近死亡的鋒利,如同一條毒蛇糾盤在他腦海深處,讓他至今仍噩夢連連,寢食難安。
卞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只得請求天子能教些強身健體之術(shù)。畢竟曹丕遇刺后第一時間施以援手的,正是天子。這一點香火之情,讓卞夫人一直感激無極,有意讓幾個兒子跟天子多親近。
曹丕本人對天子倒沒那么強烈的感激,他正是叛逆期,總覺得自己娘的話太過夸張渲染,不可全信。卞夫人越是說天子的好話,他越是覺得不以為然——明明只是向我爹賣好罷了,談不上救命恩人。
在這種心理驅(qū)動之下,曹丕學(xué)拳學(xué)得漫不經(jīng)心。他之所以堅持每天過來,只有一個原因:伏壽。
天子打拳時,伏壽總是在旁邊安靜地看著,然后在結(jié)束時親自端來一碗蓮子湯。曹丕經(jīng)常癡迷地望著她曼妙的身軀,有時候還能與她視線交錯,讓愉悅充盈于胸,稍緩病痛。曹丕甚至覺得,其實自己什么藥都不用吃,只要能靠近伏壽,聞聞她身上的馨香,便可以把陰霾驅(qū)散一空。
這時腳步聲傳來,曹丕的身體一僵,呼吸變得急促。伏壽款款走了過來,不過這次她的手里卻托著兩碗粥。她將一碗遞給劉協(xié),然后轉(zhuǎn)向了曹丕和卞夫人道:“今日煮多了些,陛下說讓大公子也吃些,滋補一下身子?!?
曹丕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他腦海里瞬間劃過無數(shù)種應(yīng)答,可每一種都不夠完美,都可能讓伏壽看輕自己。伏壽看到曹丕的臉色,嫣然一笑,把碗遞到他面前:“曹大公子,趁熱喝吧?!辈茇埧诮Y(jié)舌,一動不動。
“丕兒,皇后陛下跟你說話呢?!北宸蛉嗽谝慌蕴嵝训?。曹丕這才如夢初醒,先接過碗去,然后想要揖禮致謝,雙手這么一錯亂,“嘩啦”一聲竟把粥碗摔到了地上。
曹植和曹彰都嚇了一跳,連忙縮得遠(yuǎn)遠(yuǎn)的,知道媽媽又要罵人了。果然卞夫人眉頭一立,大聲訓(xùn)斥曹丕的失態(tài)。伏壽笑著勸解說小孩子打碎個碗沒什么關(guān)系,不要再給他增加壓力了,卞夫人這才住嘴,向伏壽致歉。
這些聲音曹丕根本沒聽見,他的心思已經(jīng)完全亂了。此時他的手心里,多了一團(tuán)紙。這是剛才伏壽遞給他蓮子粥的時候,墊在粥碗底足凹陷處的。
曹丕一直等到回到自己的臥室,才舒展拳頭,把紙團(tuán)攤開來。這可是伏壽的手握過的紙團(tuán),他甚至聞到幾縷馨香味道。
??落·霞*小·說
紙條上只寫著幾個字:“午后,青梅亭。”
青梅亭是司空府后院的一處景致,園子不大,遍植梅樹,中間有一個小巧涼亭,只容兩三人。青梅亭在許都的地位別具一格,它代表著一種認(rèn)可,一種象征,只有曹公最看重的人,才有資格在此園與其共酌。至今曾入亭與曹公共酌之人,除了荀彧、郭嘉寥寥幾個以外,只有那位劉皇叔。
這一上午曹丕簡直度日如年,什么都沒心思做,反復(fù)在腦海里猜測,伏壽單獨約他到底所為何事。日頭一過天頂,曹丕便急不可待地跑到青梅亭。
等了一陣,伏壽終于出現(xiàn)了。曹丕大喜,他先把頭髻仔細(xì)地扶了扶,然后向前迎了兩步,突然間瞳孔陡然一縮。原來伏壽背后,還跟著一個人,正是當(dāng)今天子劉協(xié)。
怎么是他?曹丕一團(tuán)熱火陡然被涼水潑滅。他哀怨地望了伏壽一眼,悻悻向天子請安。
“我想和你談?wù)??!眲f(xié)開門見山地說,然后他揮了揮手,讓伏壽站到亭外。這個簡單的動作表明,天子十分清楚曹丕對皇后的感情,而且還利用這種感情把他騙到了青梅亭。曹丕不禁有些心虛,又有些惱火。
“請陛下開示,臣洗耳恭聽。”曹丕答道,語氣里頗有些氣鼓鼓的味道。
劉協(xié)慢慢踱步到亭子里,坐在石墩上,然后讓曹丕也坐下。曹丕在對首找了個石墩,只坐半個屁股,身子挺得筆直。劉協(xié)用手指點了點空蕩蕩的石臺:“我聽說曹司空好以青梅酒在此待客,不知有何典故?”
“父親討伐袁術(shù)之時,曾中途斷水。父親對部下說前方有青梅林,部下們口中生津,士氣復(fù)振,乃致克敵制勝。父親為了紀(jì)念這段往事,遂在家中建起這么一座亭子?!?
“雖說君子重誠,可有時候欺騙他人,不是害他們,而是幫他們。曹司空權(quán)變機(jī)略,可見一斑,果然是成大事之人?!眲f(xié)感嘆道。
曹丕不明白他突然說這些是什么意圖,謹(jǐn)慎地保持著沉默。劉協(xié)看看他,忽然轉(zhuǎn)變了話題:“你是否覺得,每日清晨的‘五禽戲’對你毫無幫助?”
“不錯,純屬浪費時間,”曹丕橫下一條心,直言不諱,“我看陛下您練那拳法,也不是那么認(rèn)真?!?
劉協(xié)眉頭微挑,這孩子果然與眾不同,眼光毒辣得很。“五禽戲”只是為了掩飾他武功而杜撰的借口,如今打的拳路,是劉協(xié)硬拼湊出來的。
“你說得不錯。這‘五禽戲’強身健體可也,可是想驅(qū)除心中夢魘,還差了點兒勁?!?
聽到天子這么說,曹丕眼神閃過一道銳芒。自從被王越挾持,他一直惡魘頻頻。曹丕不承認(rèn)自己被嚇壞了,可是每天晚上,王越那把帶著死亡氣息的利劍總會如期而至,剖開曹丕的咽喉或者肚子,甚至挑出眼球,讓他尖叫著醒過來,渾身汗如水洗。
現(xiàn)在天子把這件事挑出來說,到底想干什么?嘲笑?還是別有所圖?
劉協(xié)看著一臉警惕的曹丕,頗有些感慨。他以前在溫縣山中打獵時,有時候會碰到與母狼走失的受傷幼狼,幼狼一見人靠近,也是這種眼神。
劉協(xié)以手撫膝蓋,望了一眼司空府前院:“卞夫人愛子心切,教你臥床靜養(yǎng)、抱枕服藥,孰不知如此根本是南轅北轍,大錯特錯!”曹丕聞言,似乎有所觸動,劉協(xié)拿手指著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心病自然要心藥來醫(yī)。你的夢魘根源在哪里?是對死亡的恐懼!你若是身處靜室,一味避趨,只會令畏懼逐日滋生,最終尾大不掉,一世為其所困。越是怕什么,越是要直面以對。等到你見慣生死離亂,心性磨礪如頑石,心中那一點點畏懼,自然煙消云散。所以你的痊愈之道,不在靜養(yǎng),而在歷練。戰(zhàn)場一日,勝過在家中十年?!?
劉協(xié)這一席話,說得曹丕為之動容。他一直對母親的無微不至感到不耐煩,尤其是遇刺之后,卞夫人更是連門都不讓他出。這種管束令他精神很痛苦,反而加劇了夢魘的折磨,他都快瘋了。
“可陛下,我該如何做呢?”這一次曹丕是心悅誠服地請教。他實在不想繼續(xù)再過這種日子。只要能夠去掉這個心病,哪怕派他去西域都行。
劉協(xié)一直在等待這句話,他沉默地敲著手指,未作回答,等到曹丕第二遍問起,才徐徐道:“再過幾日,朕就要隨郭祭酒北上官渡。你要不要陪朕一起去?”
曹丕驚訝地抬起頭來。郭祭酒要北上,這他早就知道,可是皇帝居然也要去?官渡可不是什么安全地方,那是父親預(yù)設(shè)的與袁紹決戰(zhàn)的戰(zhàn)場。
劉協(xié)把中指擱在唇邊,微微一笑:“噓,這是個秘密。我此去官渡,將化名劉平,無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比缓笏剖遣唤?jīng)意地補充道,“聽說那個王越,也會出現(xiàn)在官渡。你的夢魘從他開始,也要從他終結(jié)才是?!?
這次曹丕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心中頗為興奮。他畢竟是曹操的兒子,身體流淌的是繼承自父親的冒險血液??伤鋈幌氲绞裁?,垂頭沮喪道:“可是,母親不會讓我走的。自從宛城之后,她就堅決不肯讓我們兄弟再靠近戰(zhàn)場一步?!?
“母雞護(hù)雛,天道常情,然則雄鷹志在四方,終究要從母親的羽翼下飛出來?!眲f(xié)忽然放慢了語速,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我剛才不是說了么?望梅而止渴,所以有些謊言,并不違君子之道?!辈茇牭竭@里,眼神猝亮,蒼白的面孔多了幾絲紅潤。
“記住,這是咱們之間的小秘密?!眲f(xié)眨了眨眼睛,抬起袖子,他與曹丕的小指頭悄無聲息地觸碰了一下。
兩個人談話完畢以后,曹丕從亭子里走出來,他看了一眼等候在旁的伏壽,轉(zhuǎn)身匆匆離去。伏壽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次曹丕居然沒對她多做注目,眼神也不似從前熾熱,讓她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劉協(xié)緩步從亭子里走出來,伏壽上前問道:“說妥了么?”“說妥了,至于如何讓卞夫人松口,我想這孩子自己會有辦法的?!眲f(xié)對曹丕的聰明勁很有信心。
伏壽贊嘆道:“陛下你果然厲害,幾句話下來,讓曹丕連我都不顧了。我看他離開時的眼神,已是急不可待。”劉協(xié)大笑:“既然郭嘉讓我微服前往,不添些彩頭,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陛下你不要學(xué)楊德祖說話……”伏壽嗔怪道,同時輕輕在他腰間擰了一下。劉協(xié)收斂起笑容,正色道:“話說回來。那孩子的心病,也確實需要在斗爭中磨礪,于生死之間感悟。我如此做,雖懷私心,于他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伏壽乖巧地點了點頭。這是漢室的既定策略,如果能取得曹丕的信賴,將對曹氏是極大的掣肘。劉協(xié)自從蛻變以來,柔慈的風(fēng)格未變,行事卻越發(fā)積極主動。懷柔曹丕一事,足見手段。
正如楊修所說,他已擺脫了哥哥的陰影,尋到了自我之道。
伏壽看著劉協(xié)的面孔,這兩兄弟的處事風(fēng)格截然不同,但這副自信的笑容,卻是毫無二致。她正癡癡地想著,忽然手被劉協(xié)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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