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這下可怎么辦？師伯他們會擔(dān)心的吧。”

傅含璋面色焦急，眼底卻隱約漾開笑意。

林夜北沒察覺他細(xì)微的神情變化，只是搖頭，逼音成線到通靈玉牌中：

“我與含璋稍后自行返回客棧，師兄不必?fù)?dān)憂。”

千里傳音是通靈玉牌的另一種用途，確定蘇同光已經(jīng)收到了自己的消息，他擔(dān)心再次走散，思索片刻，便牽起了傅含璋的手：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

手指微蜷，落羽般掃過對方的掌心，傅含璋眨眨眼，嗓音有些發(fā)顫：

“先前無月姐姐告訴徒兒，花朝節(jié)就該登上城中最高的樓宇暢飲佳釀，放飛紙燈……徒兒想去試試看。”

林夜北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那幢高樓，心頭一動。

不知為何，傅含璋總會給自己某種微妙的感受，仿佛在少年無害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頭巨獸，不知何時就會露出尖銳的獠牙。

可他分明又是那副溫良無害的模樣，甚至伸出手拉著自己的衣袖，軟軟哀求：

“師尊就答應(yīng)徒兒這一回吧。”

“好。”林夜北閉了閉眼，忽然攬住他的腰，提氣縱身躍起。

身邊都是游人，順著人潮不知何時才能走到樓下，他索性使了個障眼法踏起輕功，沿著房頂飛掠而去。

他柔軟的發(fā)絲拂在傅含璋的臉上，月光勾勒下輪廓清美，宛若神祇。

一時間傅含璋竟然連眨眼也舍不得，就這般癡癡凝望，凝望他魂牽夢縈的所憎，凝望他一生渴慕的所求。

小城中最高的那幢樓宇名為浮朱，樓上放燈的人卻意外的不太多。

據(jù)樓底小廝的說法，若想登頂放燈，必須重金購買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佳釀，才會有專人領(lǐng)上閣樓。

傅含璋聽了這種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做法就心生退意，拉了拉林夜北的衣袖想走開，沒想到后者毫不猶豫地摸出了一枚金錠子：

“帶我們上樓頂吧。”

小廝是頭一回遇見這樣出手闊綽的客人，接過金錠笑得見牙不見眼，很快喚人來領(lǐng)著他們上了浮朱樓。整幢樓一共二十層，算得上凡世少見的高層建筑，好在樓內(nèi)設(shè)有鏈梯，一端系著重物，能借助鐵鏈將客人送上指定樓層，也省去了他們爬樓的功夫。

浮朱樓頂樓處處鋪設(shè)著鮮紅的絨毯，精巧的紅木桌椅點綴在其間，周圍還裝飾著不少鮮花綠植。

“聽說這里的碎玉酒很是不錯，”傅含璋把玩著桌上的玉壺，“師尊可愿試試看？”

林夜北頷首答應(yīng)，師尊秋風(fēng)陵好酒，不時便要拉上門中弟子對酌，長久下來也算鍛煉出了幾分酒量。

玉壺中盛裝的酒液緋紅透亮，襯著青葉般的玉酒盞，對比鮮明。他端起酒杯啜飲，甘甜的酒液順著喉間涌入，留下熱辣的余韻，確實稱得上一盞佳釀。

他注意到小徒弟取來紙燈，左顧右盼地似乎在尋找什么，于是伸手到腦后，將束發(fā)的明砂抽出：“若是想寫什么，便用它吧。”

墨玉般的青絲沿著肩頭流瀉，他淡褐色的眸子被酒氣熏染出星星點點的水光，纖細(xì)的一截手腕伸到傅含璋面前，比月色更柔軟。

“多謝師尊。”傅含璋望著發(fā)簪在手心化為一支筆，忽然悶哼一聲，咬住了嘴唇。

從明砂上傳來的喜悅之情有如實質(zhì)，右肋下甚至隱隱疼起來。他生怕林夜北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急忙執(zhí)筆在紙面上書寫。

林夜北端著酒杯站在他身邊，見小徒兒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平安喜樂”四個大字，隨后引燃火石，將紙燈放出。

他留意到傅含璋用的字體并非近些年流行的簡書，而更類似于百余年前的古體，正自疑惑，眼前卻忽然一陣模糊。

“師尊！”

見他身子一晃，傅含璋急忙挽住他手臂，這才發(fā)現(xiàn)他面色薄紅，氣喘微微，竟是吃酒吃出了幾分醉意。

林夜北抬手抵住額頭，他還是低估了碎玉酒的勁道，不過飲了小半壺，后勁卻比尋常酒水下肚好幾壇更加充足。

就這么一小會，他臉上的紅暈就越發(fā)明顯，眼前的景物輪廓也變得朦朧不清，半邊身子幾乎靠在了傅含璋身上。

“師尊，你吃醉了。”傅含璋托著他靠倒在桌邊的軟榻上，望著林夜北水光瀲滟的眼，忽然沉聲道。

他微微傾下.身，與那人的面龐相距不過咫尺，呼吸可聞：“可還認(rèn)得我是誰么？”

“你……”林夜北吃力地開口，短短片刻他醉意更深，此刻耳邊眼中混沌一片，心底本能地覺得不安，卻根本辨認(rèn)不出與自己說話的人是誰。

他喉結(jié)滾動，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喚出一個名字：“昭兒……”

聞言傅含璋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見那窩在火紅被褥里的白衣身影如碎冰浮雪，緊繃的心弦剎那決堤。

他捧起林夜北的臉，含上那微涼的唇。

“唔……”頭腦暈眩，林夜北只能隱約感受到一股甘洌的氣息涌入齒關(guān)，有什么靈活而柔軟的事物闖進(jìn)了自己的天地。

耳邊紅塵低語，字字都是情動，傅含璋眸底猩紅光芒流轉(zhuǎn)，忽然一偏頭，咬上林夜北的頸側(cè)，直到那冰雪般透白的肌膚破了口，滲出血絲來。

“我沒想到會與你在魔域重逢，”

他低低喘息，分明微笑著，眼角卻有淚水涌出，“師尊，我怎么舍得放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