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春小麥茁壯成長,西瓜播種育苗也正當(dāng)時。

先頭要來的一塊沙地下田正好就可用來種西瓜。

沙地事先已經(jīng)處理過,從南山的森林深處挖了不少腐殖土,晾曬驅(qū)蟲過，填到沙地里，然后再深耕。

林福一身的種田套裝,盆中放著已經(jīng)催了芽的西瓜種子，種子一部分是浸漬過秋水仙堿溶液,一部分是正常西瓜種子。

“這兩種種子要混播，這樣橫著，一條播你手上的,一條播我手上的。挖個小淺坑，這樣……然后在坑里放兩到3顆種子……接著把旁邊的土覆蓋在種子上,抹平了就行,不要壓實。”

林福邊說，邊給對面的人做示范。

“這樣嗎？這樣對不對？”對面的人學(xué)著，她做什么，就跟著做什么,沒做一步還問一下“對不對”。

“非常好?！绷指：敛涣邌菘滟潱骸暗谝淮尉妥龅眠@么好，很有種田天賦嘛?！?

對面之人笑了一下。

林福：“……咳咳，繼續(xù),每個坑的距離盡量要保持一致,這樣才便于后期管理,而且整整齊齊的，看得也賞心悅目?！?

對面之人點頭：“你說得對。”

晏陳晏主事冷酷抱臂站在田埂邊，看著地里遣退左右、不許所有人幫忙的播種西瓜的兩人，在心里哼。

看一眼哼一聲，一直看一直哼。

不愧是林員外，天子口中的“朕的狀元郎”，連王爺都敢指使著來種地，膽子夠大。

魏王也是，堂堂龍子，天潢貴胄，竟然被個六品官指使來指使去，一品親王的臉面呢？

“晏主事，咱們真就這樣看著？”一名掌固湊過來小聲問，目光瞄向地里一直播種一直笑的魏王。

魏王在地里干活，他們在邊上圍成一圈看著，就心中好虛。

“魏王讓你看著，你不看著？想去幫忙？”晏主事斜睨掌固，怪聲怪氣說：“楊掌固，你很有上進心?！?

“沒有，沒有?！睏钫乒滩桓胰顷剃?，干笑兩人趕緊離遠了。

晏陳繼續(xù)看著地里種西瓜的兩人，一直看著一直哼。

他那目光都恍若實質(zhì)一般，種西瓜的兩個人如何感受不到。

秦崧直起身，冷淡掃過去一眼，晏陳被仿佛含著殺氣的目光看得一凜，低頭不敢再看了。

“你……”

“嗯？”林福聽到秦崧的說話聲，也直起腰，一臉詢問。

“你這兒屯田司的兩個主事都挺有意思?！鼻蒯抡f。

林?？戳说椭吹氐年剃愐谎?，對秦崧道：“是挺有意思。”

她幾日前邀請魏王一同去看麥苗，羅關(guān)羅主事興沖沖跟著，把林福和晏陳都擠開，滔滔不絕跟魏王介紹實驗田里的情形，說得好像這些春小麥都是他親手種的一樣。

那諂媚的模樣讓秦崧皺了眉，不客氣地讓他閉嘴走開。

而晏陳晏主事卻與羅主事是兩個極端，羅主事是極諂媚，他就是極傲。

尤其是林福邀請秦崧來見證無籽西瓜的起點，秦崧言要一起親手播種西瓜，并讓所有人都不許插手，他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活似魏王搶了他的飯碗。

“別管他，他性格別扭，哪怕是說好話都是一股拉仇恨的味道?！绷指＠^續(xù)播西瓜種。

秦崧也跟著繼續(xù)播種，“你若不喜他，我去跟吏部說一聲，給你換個主事?！?

“這倒是不必?！绷指Ｐφf：“晏主事擅于三句話就拉仇恨，但某些時候還非得需要他出馬。比如，和別的衙門有摩擦的時候。”

“既如此，你自己看好他。”秦崧說道：“御下需得張弛有度，不可一味寬松，下邊的人看你好說話，做事就會敷衍。也不可一味嚴厲，逼得太緊，就容易產(chǎn)生逆反心。”

林?？粗?，讓他繼續(xù)說。

秦崧道：“我看了你的分組，之前所有人都不服你，你借用農(nóng)人打壓他們的銳氣倒是不錯。不過此種方法不可長用，適當(dāng)對他們的鼓勵也是需要的?！?

“羅晏二人到底是主事，看他們說得頭頭是道，你可以試著讓他們各自主持一組為組長，也算是給他們的獎勵。羅主事可安排幾個性格剛直的衙吏和農(nóng)人，晏主事則需要性格軟一些的但是有原則的。有了獎勵，他們做起事來才更起勁兒?！?

林福點頭，深覺有理。

秦崧再睨了一臉陰沉的晏陳，說：“若年末考評，晏主事得了上上，且地里有了成果，你可安排他去揚州或杭州主持研究稻。到底是你指導(dǎo)過的人，比起兩地倉曹無頭蒼蠅亂來要好?！?

“王爺一語驚醒夢中人?！绷指Ｒ慌淖约旱南ドw。

稻米今后可是世界第一大糧食作物，如今在南方卻還是一年一熟，產(chǎn)量少得可憐。這幾個月?lián)P州、杭州倉曹送來的文書全都寫得狗屁不通，別說指望他們做低光敏實驗了，能把他們做的事情寫清楚讓人看懂就不錯了。

晏陳學(xué)習(xí)能力還挺強的，年內(nèi)必有心得，調(diào)去江南主持研究稻將將好。

其實林福更想自己去，但手上麥類的研究起步良好，她一走，怕其他人無能為繼。

先將晏陳調(diào)去打基礎(chǔ)，之后麥這邊穩(wěn)定了，可放心交與別人了，她就去江南，去研究水稻。

林福在心里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對秦崧拱手抱拳：“王爺一語，使得下官猶如醍醐灌頂，下官不勝感激?！?

秦崧微微一笑：“于你有啟發(fā)便可。”

林福轉(zhuǎn)頭看田埂邊的晏陳，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