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南投票點爆發(fā)大規(guī)模斗毆事件，這自然驚動了“韶關(guān)選舉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即是市長大人，他立刻讓治安官將幾個斗毆領(lǐng)頭人物帶到官衙里詢問。

其實，即便選舉籌備會的頭目不是市長，治安官也會把人帶到他那里去，因為斗毆的領(lǐng)頭人都是議員候選人，全是韶關(guān)城里有頭有臉的上層人物，這些人也沒法先關(guān)進(jìn)治安局揍一頓再說的。

韶關(guān)因為相比海京等地較為落后，官員們還沒有勢力和膽識要求皇帝撥款興建西洋式辦公樓，還是遵循海宋開國的“金田精神”，使用老官衙作為自己的巢穴。

這官衙就是曾經(jīng)的清朝韶關(guān)衙門，只不過里外曾經(jīng)的朱紅色全被刷成了白色，內(nèi)部也修葺加固了一下。

不修葺加固是不行的，清朝官員講究“官不修衙”，認(rèn)為會妨礙自己仕途的風(fēng)水和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所以官員雖然富得流油，但衙門一個賽一個破爛，這韶關(guān)曾經(jīng)被宋軍和清軍反復(fù)占領(lǐng)過，衙門早被玩得不成樣子了，花園里還曾經(jīng)刨出過炮彈頭，不修葺加固的話，說不定哪天就塌了砸死市長和他手下了。

因此韶關(guān)衙門雖然老舊，但里外都漆成干凈漂亮的白色，里面放著西洋辦公用具，看起來倒是讓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覺。

一行韶關(guān)縉紳跟著治安官進(jìn)到衙門里，市長早就在衙門臺階上等著了。

看著這群或者鼻青臉腫或者滿不在乎的家伙進(jìn)來，他連煙斗都拿在手里忘了抽了，暗道：“這群王八蛋是吃飽了撐的嗎？莫名其妙的選舉竟然還會莫名其妙的斗毆？不就是投個票嗎，怎么還會打起來？！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這城里選舉搞出了這么一個事件，還怎么得了。”

但看著那群王八蛋，市長又嘆了口氣：都是些非富即貴的家伙，也不好亂對付：比如走在前面手捂著心臟裝西子的李濂文，也算是韶關(guān)名人，報紙上經(jīng)常都是他家的消息；走在后面的周文、王杰忠、鄭強仔，不都是鴉片館當(dāng)年的老板和主任嗎？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辭職，前些天突然都冒出來參選了。

這兩伙不相干的家伙，不，兩伙都是滿清遺毒的毒蟲怎么互相咬起來了？

想著，他轉(zhuǎn)身就走，在自己辦公室桌子后坐下，不消一會，幾個韶關(guān)頭面人物就涌了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投個票還能打起來？”市長怒問。

最前面的李濂文看著市長，他抽了抽嘴角，突然嚶嚶的哭了起來，大喊道：“青天大老爺，這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們作弊啊！”

說著從懷里掏出帶著自己體溫的一疊選票，指著周王鄭等幾個人叫道：“他們買通投票監(jiān)督員，私自偷了選票，填上自己的名字，又偷偷的往票匭里塞，被我抓個正著！這還有王法嗎？”

“有這等事？”市長不好再擺官威，他站起來接過那疊選票，翻了翻，果然都是一模一樣的幾個人名，就是面前的幾個人。

“你們真這么干了？”市長倒抽一口涼氣抬頭問鴉片行會的家伙們。

“有證據(jù)！有人證！大人請查城西南投票點的那個方臉黑皮漢子監(jiān)督員！他被我家抓個正著，打了個半死！”李濂文叫道。

“嗯？真的？”市長瞪起眼睛看向幾個鴉片行會的人，沒想到這幾個臉色都嚇白了的家伙竟然不約而同側(cè)開一步，露出一條空道，都扭了臉，朝后看去，彷佛他們的魂魄在身后站著那樣。

市長跟著他們的目光朝后一看，那條閃出來的空道正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正是方秉生。

“你是誰？你不是候選人吧？你怎么進(jìn)來的？”市長狐疑的問道。

“他是…他是…他是…”鴉片館的人結(jié)結(jié)巴巴的解釋道，只是實在想不起來該如何形容他的身份。

“他也是個主謀！打人就是他發(fā)號施令的！”李濂文激動的指著方秉生大吼大叫，一想到兒孫被揍得鼻青臉腫，誰能不激動呢。

進(jìn)市長辦公室自然不會人人都放進(jìn)來，但是方秉生被鴉片行會的人簇?fù)恚旨由洗┲w面，神態(tài)威嚴(yán)，讓衛(wèi)兵以為這肯定是與此事有關(guān)的人物：不是證人就是參與者；所以也沒問，就讓他跟著進(jìn)去了。

此刻方秉生朝前一步走，摘下自己帽子扣在胸口，對著市長的辦公桌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來笑瞇瞇的說道：“在下方秉生，海京人士，乃是受洋藥行會的囑托，來此地給周先生幾位助選的。”

“哦，京城來的師爺啊。”市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接著一翻臉，狠狠的把手里的一疊選票砸在自己辦公桌的玻璃板上，咆哮起來：“這你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想搞砸皇帝的第一次選舉嗎？而且這是在老子地盤上的重要任務(wù)！你們要敢給老子臉上抹黑，信不信，老子讓手下列隊槍斃了你們！”

打仗出身的市長顯露出了軍人的殺氣，嚇得洋藥行會一群人瑟瑟發(fā)抖，都縮了脖子去看方秉生，而另一邊的李濂文激動得白胡子亂翹，拱拳連連道：“大人圣明啊！請大人立刻逮捕那個作弊監(jiān)督員、開票匭查票、也把這些無恥蟊賊收監(jiān)候?qū)彛　?

“哼！”方秉生冷笑一聲，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胖子，在市長殺氣之中昂然前行。

“你想干什么？”市長對著這個大城市來的家伙豎起了眼睛，曾經(jīng)御林軍里的悍將、殺進(jìn)殺出敵陣的團(tuán)長大人可不會畏懼任何人。

方秉生再次對著市長一鞠躬，直起腰來，突然一個側(cè)身，從對著市長，變成了面對著李濂文，他指著李濂文對市長冷笑道：“大人，您不可聽此人信口胡說！我身后的幾位先生多是貴城的知名紳士，他們熱心鄉(xiāng)里公益、擁護(hù)圣君，所以才踴躍參選，以希望為大宋佐圣君、為家鄉(xiāng)謀福利，怎么可能作弊投票呢？此人血口噴人！”

“胡說的是你！”李濂文此刻也明白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是什么人，完全就是洋藥行會那群狼請來的一頭豺狗，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指著方秉生，一樣冷笑起來：“那監(jiān)督員褲襠里藏票，無數(shù)百姓都親眼看到了！只要把他捉來，怕一會還要治你個欺哄官長之罪。”

“不是欺哄官長之罪，是做假見證的罪。”市長看了看站在自己辦公桌前面互相伸手指著的兩個家伙，問道：“那個監(jiān)督員呢？在哪里呢？”

鼻青臉腫的監(jiān)督員老王早就在衙門外邊等著了，此刻跟著兩個衛(wèi)兵哆哆嗦嗦的進(jìn)來，看了看辦公室里的幾個人，又看了看瞪著他的市長，趕緊鞠了一躬，使勁睜開被打得像個包子一樣的眼皮，叫道：“小人王又勤，雨花投票點的監(jiān)督員，見過大人了。”

“有人說你投票作弊，你怎么說？”市長翹起了二郎腿慢慢的問道。

他躬身道：“大人明鑒，小人有罪，小人確實作弊了！”

“什么？”市長和李濂文同時異口同聲的大叫了起來。

李濂文也嚇了一跳：在投票點外，鴉片黨徒上來就打人，那么兇，這老王明顯是被收買了，怎么這么痛快的認(rèn)罪呢？

“怎么回事，講！”市長一拍玻璃板叫道。

王又勤，拱了拱手，說道：“大人啊，小人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直在城西南的天主堂聚會禮拜，前些天，有幸討了這投票監(jiān)督點的差事。就想恪守職責(zé)：為耶穌服務(wù)、為皇上效力。我一直賣力工作，我投票點的幾個同事都可以作證……”

“我是問你作弊的事，沒問你哪個教會的！”市長打斷了這包子臉男的悲情自訴。

王又勤點了點頭，突然指著旁邊有緊張之色的鴉片黨幾個人叫道：“大人，這是毒物啊！多少人沾了鴉片就戒除不掉，不僅在世上浪費錢財、貪圖享樂，而且死了就會下地獄啊！”

“你不是洋藥行會他們一伙的嗎？”市長皺著眉頭撥拉著桌子上作弊選票，來了個反問句。

“怎么可能和他們一伙！”王又勤瞄了瞄方秉生，握著拳頭跳了起來，叫道：“只是我因為在投票點，有近水樓臺之利，可以看到百姓們投誰的票？誰曾想，這百姓都被周胖子這幾個家伙的小恩小惠迷了心竅，全是投給他們的！我這心里有氣啊！昨天晚上恰好是我和組長值班，趁組長睡著了，我就偷了他的鑰匙，把票匭打開，揀出了投鴉片吸血鬼之徒的選票，掖在懷里偷偷帶回家去了！”

“什么？”市長眼珠子差點彈出來，他捏起一份作弊選票揮著問道：“難道你是說，你是從票匭里偷出來的？”

“他一派胡言！偷出來，為什么又要塞回去！”李濂文已經(jīng)看出風(fēng)頭突然有點不妙來，他急急的叫道。

“對啊，你既然討厭賣鴉片的而偷選票，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又何必再塞回去呢？你有病嗎？”市長冷笑一聲附和道。

王又勤嘆了口氣，閉上了兩只包子樣的眼皮，仰天說道：“小人回家思前想后，想起了耶穌教導(dǎo)我們要誠實，即便是投吸血鬼的票，那也要公正要公平，我不能做這種作弊的事。我流淚了，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第二天，我就又把選票塞在褲子里帶了回去，想物歸原主，沒想到往票匭里還票的時候，被這位李濂文老爺子發(fā)現(xiàn)了。他誤解了我……”

李濂文大吼一聲：哪里有這種奇聞，偷了票帶走再偷偷的放回去？而且照他那么講，這些票竟然不是作弊票而都是合規(guī)選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