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云飛一早便不見人影，說是去為游熙山作準備。晚上回來時卻眉頭緊鎖，滿臉的困惑不解。問他原因，又不肯說，只顧左右而言它。早出晚歸了兩天之后，他與貼身侍衛奉劍更如失蹤了一般，一連七八天都沒有回來，只托人送來消息，讓我在書院之中安心等候。我心急如焚，又是奇怪又是擔心，卻也只能留在入云軒中耐著性子等待。

慕容恪見我焦慮不安，便每日陪在我身邊，引我談天說笑，并時時安慰。直說迦陵為人機敏，身手不凡，且又有身懷絕技的奉劍陪侍身邊，斷不會出什么問題等等。

他卻不知，我會如此煩躁，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溫柔體貼。

慕容恪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我對他的感情異常復雜，既有“我要是個男子，就要像他一樣”的欣賞崇拜，和“看到他，會覺得人世間還是有美好的東西存在”的傾慕喜愛，也有“優秀的男人背后，總是有個更優秀的女人”的遺憾，甚至還有“為什么會有這種完美到我根本無法與之相配的男人”的自慚。

像慕容恪這樣的人，生來就是讓人羨慕，給人壓力的。容貌俊美，才智過人；武功好，醫術高；為人謙和有禮，氣質溫文爾雅。這些自不必多說，就連他唯一的叛逆行徑，也只是更顯現了他不以貌取人，慧眼識珠，以及對感情忠貞不渝的高尚品質。簡直完美無缺到讓人自慚形穢的地步。

不可否認，我心中確實非常傾慕于他，甚至達到“慕容門下走狗”的程度（這是洛云飛的評價）。但我要的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師徒般的關系，師生間的情誼就已經令我很滿足了。我從未幻想過有天能與他兩情相悅，長相廝守，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但自從慕容恪發表“知己”宣言以后，我所習慣的仰視狀態一下子被打破，他是很認真地要把我放在對等的地位。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把我當成孩子、晚輩，而是像對待成人、朋友一般。

我本應該高興，可又說不出地別扭。愛上他，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可這樣一段絕不可能得到回應，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感情投入，卻只能靠我自己去努力防范、盡量阻止它的發生。真不知道是慕容恪對自身的魅力完全不自知，還是他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作女人看待過。

就在我度日如年，耐心即將耗盡之時，這天清晨終于等來了風塵仆仆的奉劍。對于我的滿腹疑問，他笑而不答，說到時候公子自會向我解釋清楚，只請慕容恪和我帶上易容工具，即刻隨他一同離開書院。

于是，我們只好一路跟著奉劍離開永安城，騎馬向西趕了差不多一天的路，天色將暗之時終于到達了目的地——路邊一家普通的中型客棧。

一進房間，就見到看起來似乎疲憊不堪的洛云飛，與他在一起的，還有三名陌生的青年書生。其中兩人面貌相近、年紀相仿，看起來像是兄弟。另外一人的年齡要略小一些，面容秀美，身材纖細，差點被我認作女子。

三人見我們進來，便起身恭敬施禮。洛云飛簡單地為我們互相作了介紹，原來這三人也是洛氏族人。年齡略長的兩人確實是一對兄弟，哥哥名文德，弟弟名文昊。輩分比我和洛云飛低一輩，算是子侄。貌若處子，弱不勝衣的那位倒是與我們二人同輩，名云歌。

洛云飛也不多作言語，直接詢問慕容恪道，“慎之，明日天亮之前，能否將我們三人易容為這三位的模樣？”

慕容恪沉吟一下道，“有盡歡一旁協助，應該可以，只是可能會粗糙些。”

洛云飛如釋重負，道，“無妨，只是煩勞慎之了。云飛此刻身體有些不適，先暫到隔壁休息片刻，失陪了。”說完也不待我們作答，便搖搖晃晃地出門去了。

我滿肚子的疑惑，卻又沒辦法發問，見慕容恪已經在對三人的面孔進行觀察測量，只得取出工具，開始做準備工作。

差不多剛過丑時，也就是凌晨三點鐘左右，終于大功告成。洛云飛端詳著自己在鏡中的面孔，此時已是洛文昊的臉了，試著做了幾個不同的表情之后，滿意地點點頭，道，“沒想到盡歡還有這等本領，也算不枉慎之對你的一番教導了。”

“你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我拿過銅鏡，鏡中自己的臉，已換成洛云歌清麗的容顏，我心里暗自嘀咕，怎么長得比我還像個女人？遂湊到洛云飛耳邊，悄聲道，“你確定洛常韻（洛云歌字）不是女扮男裝？”

“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洛云飛對我的疑問嗤之以鼻。這時，三張面孔的原主人，已在慕容恪的巧手之下，變成了中年文士的模樣。

洛云飛對三人懇切道，“三位請隨我侍衛至一僻靜之地暫避幾日，靜候通知。云飛在此先謝過了。”言罷欲施大禮。

洛文德連忙攔住，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公子何須如此多禮，倒叫我等愧不敢當了。既無他事，謹遵公子吩咐，就此告辭。”隨即示意洛文昊與洛云歌同他一起離去。

洛文昊卻略作遲疑，不顧其兄長的眼色，上前一步道，“迦陵公子，在下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只見洛文德眼中一絲懊惱一閃而過，一旁的洛云歌卻神色木然，無動于衷。洛云飛不動聲色，微微笑道，“敬請直言。”

“公子，常韻他……”洛文昊稍有停頓，似在組織語言。卻被洛文德搶先道，“常韻稟性溫柔隨和，同學之中多愿與他玩笑，因而言語行動上比較隨意，或有出格之處。”又轉向我，笑道，“公子心胸開闊，必不以為意。想是我兄弟多慮了。”

“令弟也是一片好意，盡歡心領了。”我笑笑，看著洛文德有些急切地再度告辭，催促著仍猶豫不決的弟弟和沉默不語的洛云歌，跟隨奉劍離去，心中不由得冷笑。

洛云歌長相纖弱秀麗，猶勝女子，個性好像也頗為懦弱，又沉默寡言。這樣一個人，身處于全封閉式男校一般的書院之中，不受人欺負才是怪事。洛文昊想告訴我們的大概就是這些吧。雖有些魯莽，倒也不失為正直善良。洛文德先是故作不知，而后又巧言掩飾，看來品性遠不如他弟弟。不過，我只是想參觀一下書院而已，用得著這么麻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