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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覺人間何處不紛紛（1 / 3）

始覺人間何處不紛紛

他沒有回靜室。

一夜未眠后不免昏沈，朝面上連潑過幾捧冷水才清醒了些。直起身子時耳畔一片血脈的轟鳴，饒是如此，他仍辨出外間門扉一響，似是有人窺伺。

只一瞬長劍便已出鞘，霜雪似的寒芒直襲而去。

不料庭間一聲驚呼“含光君且慢”，竟是個少年。

云深不知處多是藍氏族人，藍忘機早在回神的剎那就意識到自己這一式過了，急忙收勢，卻仍遲了幾分。寒室外一聲金鐵相撞的錚響，回音半晌不絕，隨即是幼童的嚎啕大哭，中間還夾著那少年低聲的呵斥：“噤聲！噤聲！云深不知處不可喧嘩！”

藍忘機收了避塵，緩步出去。他本就膚色白皙，冷水一激，更顯出些蒼蒼的淡青來，眼眶卻發(fā)紅，似是凝著干涸的血，慘淡天光下一股子似鬼非人的煞氣。那少年是藍氏本家子弟，原先也是見過他的，此時都被懾得退了一步。他方才強擋了藍忘機一劍，自己的劍早不知被撞到了哪裏，也不敢去尋，只噤聲肅立。

藍忘機見他面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看向他身前的孩子時卻一驚：“景儀？”

那孩子還是垂髫年紀(jì)，頭發(fā)未束，只軟軟垂下去。他早哭得聲噎氣短，頭發(fā)在臉頰上橫七豎八糊了一團，此時聽到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就掙開身后的少年，撲向藍忘機：“澤蕪君！”

藍忘機周身一僵。這么小的孩子本就不大認人，再加之他與藍曦臣生得八九分相似，此時又帶著裂冰朔月，想是景儀將他錯認作了藍曦臣。藍曦臣素來性子溫和，待人如春風(fēng)，看這孩子毫不認生的舉止，藍曦臣平日裏定然沒少抱過他。

那少年本就苦著一張臉，此時表情更是要裂了一般：“……不是的。”

縱然有過夷陵街頭被阿苑抱住腿的經(jīng)歷，藍忘機仍不慣與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本欲退開，思及自己方才險些將這孩子一劍封喉，又生出些歉疚，便站在原地未動。“我是藍湛。”

少年聞言捂臉：“含光君，他怕是不知道……”話音未落，果不其然聽到小孩接著問：“藍湛是誰？”

眼見問答將要陷入無盡循環(huán)，藍忘機換了個他能領(lǐng)會的方式：“澤蕪君是我兄長。”

孩子定定地看著他，似是在仔細區(qū)分兩人的面容，片刻后終于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薄紅爬上粉白臉頰，而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朝他行了個禮：“含……含……”

他見藍曦臣的次數(shù)遠多過藍忘機，一時竟叫不出藍忘機的尊號。少年在旁邊拼命拿氣聲提醒，好半天后，他才磕磕絆絆道：“……含光君。”

少年大松一口氣，不料下一刻，孩子仍不罷休地朝藍忘機伸出雙手：“抱！”

不等藍忘機反應(yīng)，他迅速一把抄起小孩，生怕這小祖宗再冒冒失失撲到藍忘機身上去。三千規(guī)訓(xùn)終于遲來地顯出些用處，景儀乖乖坐在他臂彎裏，倒是不鬧，卻始終扁著嘴巴，似是很不情愿的樣子。恨得少年戳了戳他光潔的額頭：“你當(dāng)那是什么？那可是含光君的避塵！要不是我，你現(xiàn)在都沒法坐在這兒了，還敢嫌我？”

“……我沒有。”小孩嘟著嘴，“北斗兄很好的。我就是想要澤蕪君。”

少年的表情終于端不住了，手一松，作勢要把他丟到地上去：“你叫我什么？”

景儀年紀(jì)不大，反應(yīng)卻極快，迅速抱緊了他的脖子，少年登時被卡出一聲快要斷氣的咳嗽。藍忘機終于看不下去，道：“玉衡，給我。”

看著兩人鬧了半晌，藍忘機終于記起這少年名樞，字玉衡，亦是藍氏本家子弟。倒不是他不熟悉族人名字，而是藍樞幼時并不常在姑蘇，而是與其父母遠游四方。火燒云深時藍家折損多人，而后又是射日之征，宗主藍曦臣不得不傳訊召回在外云游的族人，其時藍樞年只十歲。父母戰(zhàn)亡后他無處可去，自此才長居云深不知處，同其余本家子弟一般日夜習(xí)修。但藍忘機是自幼便長在云深不知處的，本就與藍樞不甚相熟，再加之上一回見面少說也在他自己三年禁閉之前，是而此時見到才一時沒認出來。

“……什么？哦……好！”藍樞與脖子裏掛著的景儀搏斗半晌，終于把小孩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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