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沒等楚六丫想到脫身的好法子，五感極為敏銳的她就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是兩個完全陌生的男音，似乎在為她的“身價”幾何而爭吵。楚六丫聽著他們漸漸靠近的腳步聲，連忙閉上眼裝昏迷。

“秦六爺，您看這孩子細皮嫩肉的，年齡也不大，您肯定能賣個好價錢，一吊錢也忒寒磣了吧？您要不再添點兒？”人說聞聲識人，楚六丫不用睜眼，就能想象出說話這人賊頭賊腦尖嘴猴腮的齷齪模樣。

“賴頭，你也別跟六爺我在這兒窮磨嘰，你小子從哪拐來的孩子，六爺我都不追究了，連張正經賣身文書都沒有，六爺我也忍了，你小子再跟我瞎咧咧，六爺我可就不要了，你從哪兒弄來的就領哪兒去，咱們兩不相干，怎么樣？”這個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個普通人惹不起的兇悍人物。

“別介別介，六爺說笑了，小的還等著錢救命呢……”這個叫賴頭的聞言頓時沒了底氣，對著那位叫秦六爺的人好一陣奉承，不多會兒就心滿意足地拿著錢離開。

“二子，將這小丫頭抱到馬車上去，咱們準備離開。”

楚六丫感覺自己被人抱著走了一段路，不多會兒就被塞進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她怕被人看出什么，一直閉著眼裝昏迷，自始至終都沒敢偷偷看一眼周圍的環境，而直到感覺那個叫二子的人離開了之后，楚六丫才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緊閉著的眼皮，小心查探了一番新環境。

這個馬車的車廂不算小，不過因為裏面塞了不少孩子，倒是顯得有些擁擠，再加上車廂被人包的死死的，車廂裏不僅空氣沈悶，還暗沈沈的，若不是楚六丫眼神好，估計還看不出身旁那些隱隱綽綽的小人影呢。楚六丫縮在角落裏，瞇著眼小心觀察著車廂裏的孩子們。看得出來，這些孩子應該都不是從正規途徑買賣的，有的穿著破破爛爛的粗布衣裳，而有幾個則跟楚六丫差不多，穿著上好的綢布，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賣兒賣女維持生計人家的孩子。聽著幾個三四歲大的小孩子壓抑著聲音的抽泣聲，楚六丫眼睛也酸酸的，這些該死的人販子真該都天打雷劈，竟為了錢財做出這樣的缺德事。

正在悄悄觀察的楚六丫突然頭皮一麻，五感極為敏銳的她立即本能地向右邊看去，正好跟一雙圓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對了個正著。“呃……”都被人撞見了，楚六丫不好再裝暈，只下意識地挪了挪小屁股，小身子往角落裏縮了縮。

“妹妹莫怕，我爹爹很快就會來救咱們的。”小男孩兒顯然沒感受到楚六丫內心的尷尬，還以為她是害怕了，煞有介事地伸出小肉手撫了撫楚六丫發絲凌亂的腦袋，伏在楚六丫耳邊小聲安慰道。

楚六丫很想一巴掌拍掉那只小肉手，不過顯然如今不是窩裏橫的時候，那個秦六爺聽聲音就不是好人，肯定不會將他們賣到正經人家去做奴仆。楚六丫雖然對青樓什么的很好奇，可從來沒想過做個頭牌啥的，她還打算以后嫁人生子呢，可不能有任何黑歷史。急于擺脫困境的楚六丫如今也沒了理智可言，慌不擇路地對身邊安慰她的小男孩兒問道：“小哥哥，你怎么知道你爹爹會來救咱們？”

“我就是知道，我爹爹可厲害了，等我爹爹來了，我讓爹爹用大刀砍死那些壞蛋。”

看著驕傲地跟小公雞似的小男孩兒，楚六丫稍稍有些雀躍的心頓時被澆了個透心涼。真是急昏頭了，竟然將小孩子的話當了真，楚六丫自嘲地想到，哎，還是得靠自己啊！

在小男孩兒嘀嘀咕咕地小聲講著他爹爹有多么的武功高強、英明神武聲中，楚六丫一心二用，一面“嗯嗯啊啊”地應和著，一面琢磨著脫身的法子。據她剛剛小心觀察，秦六爺一行似乎只有三人，除了那個叫二子的活計外，還有一個聽聲音大概四十多歲的車夫。雖然那個秦六爺似乎不大好對付，但他們僅僅只有三人，楚六丫想著，似乎也不是完全沒可能逃脫。

“每人一個，都不許吭聲，誰要是敢哭鬧，等會兒扔到山上去餵狼。”這秦六爺倒是有些出乎楚六丫的意料，楚六丫之前聽了他的聲音，原本以為應該是個兇神惡煞的，沒想到居然長得還算不錯，這就是傳說的衣冠禽獸吧？

車廂裏的孩子顯然都餓壞了，接過黑乎乎的小餑餑就往嘴裏塞，有個年齡小的，直噎的翻白眼兒，差點就背過氣去了，還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七八歲的小姑娘又是拍背又是灌水的，那孩子才算順了氣。那秦六爺卻是心硬的很，見孩子噎著了，也不伸手幫忙，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著孩子們又慌又怕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沒等孩子們吃完餑餑，馬車又搖搖晃晃地走了起來。楚六丫經歷過三年的錦衣玉食，身子被養的有些嬌貴了，那粗糙的窩窩頭含在嘴裏，竟是怎么都咽不下去。可兩頓沒吃東西了，楚六丫又餓得發慌，只能強迫自己將硌得她嗓子眼兒火辣辣疼的餑餑咽了下去。

吃飽喝足了，孩子們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變得昏昏欲睡起來。半醒半睡間，楚六丫感覺周圍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寧靜，反而熱熱鬧鬧的，有小販的叫賣聲，也有男男女女的說話聲。到城裏了吧？楚六丫迷迷糊糊地想著，最終還是扛不住洶涌而至的睡意，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再一睜眼竟已經到了夜裏，楚六丫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扭了扭僵硬又刺痛的脖子，慢慢坐起了身。看著周圍睡得死沈死沈的孩子們，回想起之前那扛不住的困意，楚六丫頓時感覺到了不對。難道，秦六爺給他們吃的窩窩頭有問題？楚六丫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粗心大意，若不是她身體素質奇好的話，恐怕如今還醒不過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