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八月十五這一日，才到半晌午，澇水村就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鞭炮聲。

“哎？八月十五的炮仗不是應該晚上放嗎？山下村裏是怎么回事，難不成咱們記錯了？”孩子們頭一次當家做主，對于節氣風俗之類的總有些一知半解，常常會做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糗事，一聽到山下村裏稀稀拉拉的鞭炮聲，孩子們的第一反應倒不是詢問山下出了什么事，而是趕緊反省自家是不是又鬧烏龍了。

“咱沒記錯，八月十五的炮仗確實應該在晚上放。山下應該是趙二仁家在娶親，聽說他家大兒子趙大狗今兒個成親，前些天那沒臉沒皮的混蛋還來咱家要份子錢呢。”

“要多少？給了沒？”

“那混蛋玩意兒要的倒是不少，說什么咱家在鎮上發財了，救濟救濟他們連肚子都填不飽的窮人，阿三哥沒理他，不過最后還是按其他村民的數隨了份子。好像是十文錢來著，是不是啊三哥？”

“嗯，十文，跟其他村民一個數。”

“咱們都隨了份子錢了，就能去吃席面了吧？那家人真不是個東西，怎么沒人來叫咱們？”

“以那家人的秉性，估計哪一家都不會三催四請地主動去叫，份子錢拿到了手，他們巴不得咱們都把這事兒給忘了呢。”

“那可不行，十文錢能在小飯館裏叫上幾道好菜了，可不能就這么算了，順子哥栓子哥六丫妹妹，咱們一起去吃席吧，大哥他們不好意思，咱們年紀小，可沒那么多講究。”

聽了小毛的提議，三人顯然很是意動，順子栓子只是單純不想被趙二仁家占了便宜，六丫卻是對古代的婚宴很好奇，也想親眼看看趙大狗娶到的便宜老婆是個什么樣兒。

林文斌見四個小弟弟小妹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知道幾個孩子是想湊熱鬧，就沒攔著，囑咐了一番后，就讓他們四個下了山。

到了山下澇水村，熟門熟路地走到趙二仁家的大破院子，果然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只是看著村裏人拖家帶口前來赴宴的樣子，趙二仁跟趙李氏夫婦倆的面色是越來越難看，本以為可以借著大兒子的婚禮大賺上一筆，沒想到村裏的人家都是不咸不淡地給了十文錢了事，吃席面倒是挺積極，一個個拖家帶口的，恨不得全家老少都上陣。

其實不怪村裏人表現的這樣吝嗇寒磣，趙二仁家跟別家不一樣，屬于一錘子買賣，他們要不吃個夠本兒，心裏不舒服。都說禮尚往來，可在趙二仁家卻沒這四個字的概念，他們家只有進的錢，可沒有出錢的道理。給別人家添妝隨份子，等自家娶媳婦嫁閨女時，別人家也會隨禮，可趙二仁這一家子臉皮厚的很，賴著臉皮全家出動去吃人家的席面，卻一分錢都不出。這次村裏好多人家本來也不愿意出這冤枉錢，可實在是磨不過這家的無賴，被人堵在家門口兒天天問候，只能出個十文八文的，算是買個清凈。

見六丫小毛栓子順子四個小毛頭大大咧咧地走進院子，趙李氏那白眼翻的，眼珠子都要從眼裏掉下來了。六丫四個全當沒看見，很快跟村裏玩得還算不錯的小伙伴成功會師，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的玩耍。

“聽說趙大狗的媳婦兒不是咱們這一片兒的，離咱村老遠的。”

“哎，真可憐，娘家離這么遠，到時候新媳婦挨了打，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我娘說那新媳婦家也不見得是好的，哪有好人家會把閨女嫁給趙大狗這樣的人呀。”

六丫見幾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嗑著瓜子兒，嘀嘀咕咕八卦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這些小姑娘才多大，說起八卦來倒是一道一道的。不過白來的東西不吃白不吃，就算這些瓜子一點不好吃，可是能看到趙李氏心疼地臉都發白的模樣，她就覺著自己的味蕾被這咸死人的瓜子折磨一場也算是值了。

很快到了中午，一陣敲鑼打鼓，新娘子被迎進了門。六丫跟其他孩子一樣熱熱鬧鬧地全程觀看了拜堂現場。之后又一窩蜂地往新房鉆，想在第一時間看看新娘子是個什么模樣。

“哇，新媳婦兒真漂亮！”

“這趙大狗運氣也太好了吧？竟然換了個這么水靈的媳婦兒。”

“呦，看看這臉盤兒，真是俊，大狗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聽著觀禮眾人的夸讚聲，又看了眼新娘看似羞怯，實則陰霾怨憤的神色，六丫不著痕跡地擠入人群，悄無聲息地跑出了新房。

“六丫，你怎么了？認識那個新娘？”小毛順子栓子三人時刻關註著妹妹，自然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六丫的不對勁，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壓低聲音悄聲問道。

“嗯，是熟人，那個新媳婦就是在馮家害我的丫鬟木槿！”六丫恨得牙癢癢，天殺的馮家，可惡的木槿，就這么見不得自己好嗎？自己才過幾天安逸日子，麻煩就找來了！

“啊，竟是那個壞女人！”幾個男孩兒恍然大悟，不過他們并不覺著這個木槿會給自家妹妹帶來什么傷害。“妹妹安心，咱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負的，若是以后那壞女人敢再打什么歪主意，看哥哥們怎么修理她！”

實際上六丫并沒有將木槿當回事兒，她頭疼的，不過是木槿可能帶來的麻煩罷了。別人不知道，木槿卻是知道她底細的，萬一哪天這個黑心肝的壞女人將她的消息透露給她親生父母那邊，即使那一家人不管在感情上還是在律法上都沒資格束縛她，可到底是個麻煩，少不得要影響她安逸悠然的美好生活。

哎，六丫暗暗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早知道自己不是享福的命，麻煩點兒就麻煩點兒吧，總歸比在馮家當小妾來的強，這么想來，她已經十分幸運了。想通了這點，六丫的心情頓時順暢了不少，開開心心地跟著三個小哥哥去吃席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