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很快就到了年關，鵝毛似的大雪依舊沒有停歇。

“明兒就臘月三十了，這大雪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是停不下來，咱家吃的喝的都不愁，何必冒險跑十幾裏去鎮上買年貨？咱以往過得年可簡單多了，連肚子都填不飽，還不是照樣過？”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年關了，大雪一直下個不停，林家不缺吃喝，可年貨卻還沒來得及置辦。孩子們就討論著要不要冒雪去鎮上一趟，好歹買些鞭炮春聯回來。

“咱好不容易過個好年，光有吃喝怎么夠？鞭炮、春聯、糖果糕點、花生瓜子，都是要買的。”這些孩子不知道多久沒過過一個像樣的新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條件，對于那些東西的執念格外深。

“要不我跟二哥去吧，我們倆身手好，體力也不錯，半晌午出發，中午說不定還能趕回來吃午飯。”看著弟弟妹妹們渴望的眼神，阿三不由開口道。其實私心裏，他也是希望走一趟的，不是他們日子好了之后變得貪婪奢侈窮講究了，而是這個新年對于他們林家一家而言，太過重要，不管是開口反對的還是沈默不言的，其實心裏都是希望這個年能過的熱熱鬧鬧紅紅火火并且完美無缺的。

“那行，你跟二弟去吧，不用著急，多拿些錢在鎮上吃也一樣，只要天黑之前趕回來就行。”想起去年除夕夜弟弟妹妹們縮在破廟裏支楞著耳朵聽鞭炮的樣子，林文斌暗暗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答應了阿三的請求。

“二哥三哥，帶上大黃和大灰吧。好不容易去鎮上一趟，就多買點東西回來，這場雪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歇呢，大灰最近胖了不少，正好出門遛遛，順便幫忙馱東西。”

“六丫說的有道理，帶著大黃大灰吧，有大黃在，我們也放心些。”

這段日子，孩子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大黃二黃小黃三只的厲害，家裏好久沒吃過掏錢買的肉了，全是大黃它們從山上拖下來的。有過冬日在山洞生活經歷的孩子們，心裏很清楚在嚴寒的冬日，特別是大雪彌漫的冬日，在山裏打獵有多么的艱難，大黃它們即使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依舊能輕松獵得足夠林家每日消耗的獵物，而且還毫發無傷，就算孩子們再沒見識，也明白了家裏三只鎮宅神獸的強悍之處。

林文俊跟阿三帶著大黃大灰離開家沒多久，留守在家的二黃小黃突然吠叫了起來。窩在屋裏識字看書的孩子們一楞，連忙抄起木棍向外院跑去。這天氣，被之前那一上午的狼嚎聲嚇破膽的村民們可不會沒事來山上晃悠，這大雪天突然造訪的，只有外人了。

“小子們，是萬叔，趕緊開門。”

一聽是萬叔的聲音，孩子們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打開了大門，將幾乎成了雪人兒的萬虎和木頭石頭迎進了屋。三人沒有騎馬，看樣子應該是步行過來的，還趕了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

孩子們見狀眼中一熱，這么惡劣的天氣，萬叔還惦記著他們，真是，讓他們何以為報！

將三人迎進屋，奉上飄著淡淡茶香的熱茶，孩子們或感激或羞怯或崇拜或濡慕地看著萬虎，令向來大大咧咧的漢子都不由有些不自在，卻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了過去。

“嗯，這茶不錯，香。”萬虎向來不掩飾他胸無點墨的一面，雖然牛飲之后如此簡陋的稱讚，令人聽上去有些可笑，可他舉止爽朗自然，不遮不掩的態度，反而令人倍感舒服，半點沒有想要發笑的意思。

“這是六丫上山摘果子時無意中采摘的野山茶，我們不會制茶，就略略炒制了一下，萬叔要是喜歡，一會兒給您包二兩回去。”

“成，叔不跟你們客氣，就收下了。”萬虎又灌了口熱茶，才關切地問道：“家裏都還好吧？你們韓姨早就催著我過來看看你們，可鋪子莊子年底忙碌，到現在才抽出時間。”

“家裏一切都好，萬叔替我們謝謝韓姨，等雪停了，我們一定會親自上門道謝。”

萬虎跟孩子們聊了會兒，很快就到了中午。萬虎點名說想要吃火鍋，好在林家本就準備晚上好好吃一頓，給去鎮上的二哥三哥暖暖身子，早早就熬上了大骨湯。

熱熱鬧鬧地吃了午飯，萬虎也沒有多留，帶著一大桶熬好的火鍋湯底、一大袋孩子們攢下的山貨，以及秀秀幾個女孩兒孝敬萬家夫婦倆的棉鞋棉襪，就樂呵呵地趕著馬車回了家。

送走了萬虎主仆三人，孩子們樂顛顛地跑去看恩公給他們帶來的東西。每人一套顏色鮮亮的棉衣、幾大包糕點、幾大條豬肉扇羊腿肉、幾罐子酸菜，以及每人一封沈甸甸的紅包。孩子們抱著禮物開心地合不攏嘴，時隔這么久，他們終于再次感覺到了長輩的寵愛。而萬虎在他們心中的印象，也從在他們處境艱難時幫他們一把的大善人，上升為令他們尊敬愛戴并親近著的長輩。

看著家人滿足而感動的笑臉，六丫摸了摸懷裏萬虎趁其他人不註意時塞給她的一封信和一個精致的荷包，心中有些覆雜難辨。六丫不用怎么想，就能猜出那封信絕對是萬瑞寧寫給她的，而精致的小荷包她剛剛偷偷打開看過，裏面裝著一對漂亮的耳墜，一個小巧的玉鐲及一只做工精致的金步搖。萬虎這么優待她，六丫可不覺著僅僅是因為那個看上去大大咧咧，實際上粗中有細，最是精明的大善人對她有些好感，或是因為她救過萬瑞寧的緣故。恐怕那個二十四孝好爹爹也是因為她天生的好命格，而有意撮合她跟萬瑞寧呢！

六丫不排斥將來長大后嫁入萬家，可卻對萬家夫婦接納她的原因不大歡喜，仿佛她本身沒什么優點，唯一的價值就是那個虛無縹緲的好命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