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向來吃得飽睡得香的林家眾人難得集體失眠，好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晨，連每日的晨練都顧不得，阿三就帶著小毛早早去衙門門口等待放榜了。

其他人雖心裏也火燒火燎的，恨不得也跟著過去，好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可也清楚他們若是如此的話，大哥二哥嘴上不說，心裏必會極緊張難熬的，索性按部就班地開店營業，裝作跟平常沒什么兩樣。

實際上林文斌林文俊倆人看著淡定無比，心裏是怎樣的波瀾迭起，就不是其他人能體會的了。特別是林文斌，他身為大哥兼家長，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若是這次落榜，林文斌下意識使勁搖了搖頭，他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對乖巧體貼的弟弟妹妹們。

當半晌午熱烈的陽光灑落在門前陰涼的街道上，林氏火鍋店迎來了頭一波客人。林家的孩子們本就等得心焦了，偏這些沒眼力勁兒的顧客們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總要對大哥二哥調侃一番，說什么未來的舉人老爺之類的話，聽得孩子們心中火起，要不是顧忌著《職業道德手冊》（六丫編制的），早就將他們給趕出去了。

林文斌林文俊初開始被調侃時，明顯感覺很是無所適從，畢竟是十來歲的孩子，連童生都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就被人調侃為舉人老爺，那不是赤果果的嘲笑嗎？不過見弟弟妹妹們關心的神色，氣鼓鼓的小臉，兩人很快就釋然了。那些顧客不過是陌生人，他們為什么要介意那些人怎么說呢？只要自家親人一直站在身邊，他們還有什么可畏懼的？

“考上了，考上了，大哥二哥都考上了！”

小毛人還沒影兒，嘹亮的報喜聲卻是傳進了店裏。喧鬧的店裏靜了那么幾秒，還沒等林家的孩子們反應過來，顧客們一聲聲的道喜聲就在耳邊響起。林文斌林文俊欣喜地對視一眼，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是沒辜負家人的信任和期望。

“大哥二哥考上了，是童生了？”雖然心中堅信大哥二哥的能力，可真正聽到喜訊時，孩子們還真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參加鄉試的考生何止千萬，可真正能通過這一關的人，卻少之又少。孩子們對于以前的事雖然記得不大清，可也清楚若是誰家能出個童生，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甚至有人家不知道拐了多少彎的親戚家出了個童生，那也是與有榮焉，走路都帶風的。如今自家一下子出了兩個童生，那是多大的榮耀啊！

“是啊，大哥二哥考上了！”

消化完這個喜訊后，孩子們喜極而涕，在后廚忙活的秀秀幾個，那更是抱頭大哭。時至今日，這些一直惴惴不安，沒什么安全感的孩子們總算是放下了懸著的心。即使有萬叔護著，即使有銀錢傍身，可這些經歷過家破人亡悲歡離合的孩子們哪能真正安下心？他們小小年紀就將有些人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吃的苦給吃了個盡吃了個遍，沿街乞討流浪那么多個日日夜夜，他們早就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再大的靠山，也抵不過自己的強大！可他們是群無依無靠，如浮萍一樣無根的孩子，若是哪天萬叔厭了他們，別說是趙家，就算是村裏那些不懷好意之人，都能啃他們一塊肉！

如今可好了，大哥二哥是童生了，是有身份的人了，即使沒有萬叔護著，也沒有人敢隨意奪他們的生意，搶他們辛辛苦苦掙得的東西了！而他們林家，也不再是曾經那個沒有長輩護佑，沒有宗族依仗，只能靠三只兇猛的大狗和一股子狠勁兒撐著的家族了！

六丫即使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七年，可前世的思想觀念依舊根深蒂固，她很明白這個世界跟前世的不同，可對于二者之間的巨大差距，卻沒有清醒的認識。從來沒認識清楚這個世界等級觀念之嚴酷的六丫對于哥哥姐姐們的喜極而涕有些納罕，就算是開心，也不用這么激動吧？要知道在林家生活了這么久，不管生活多么艱難，活兒有多累，六丫從沒見這些孩子哭過，此時還真有些被震到了。

想著自己從來不是真正的孩子，有些事情理解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六丫也沒有深想，靜靜地等著激動的孩子們慢慢平覆。倒是店裏的顧客們不甘寂寞，嚷嚷著說什么東家這么大的喜事，怎么著也得表示表示。孩子們聞言被這些人弄得很是無奈，到底擦了眼淚，打起精神應付這些難纏的食客。

“咱家小本兒生意，太大的表示給不起，不過打個半折還是沒問題的。”

六丫話落，店裏的歡呼聲頓時此起彼伏，氣氛那叫一個熱烈。實際上吃得起火鍋的人哪會在乎那幾錢銀子，剛剛起哄，不過是討個好彩頭罷了。

不知道是那打半折的噱頭太過引人註目，還是林家兩個小少年一舉考中很是吸人眼球，這日林家火鍋店的生意格外的好，食客是一波一波的來，店裏實在是坐不下了，善解人意的顧客們還主動說要打包帶走，連帶著小竹籃跟食盆也賣出去不少，一直忙到日落西山，顧客們才三三兩兩散去。

明日三月十五，是林家一家的休假日，一家人關了店門收拾妥當后，就一起趕著車回了澇水村。

沒想到在沒有通訊工具的古代，消息傳得還挺快，大哥二哥高中的消息竟然已經傳遍了十裏八村，澇水村的村民們走路都帶著風，別提多自豪了。聽了一路的道喜聲，一家人笑得臉都僵了，短短十幾裏路，今日竟讓人感覺格外的漫長。

“咱哥考中了，村裏人為啥這么高興？”六丫很是困惑，她原本還以為村民們聽到這個消息后會說些酸言酸語膈應膈應他們呢。

“傻姑娘，哥哥們小小年紀就考中了最難考的童生，日后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他們還指望哥哥們庇佑呢，怎么會不高興？別說咱們澇水村了，就是附近幾個村，也會覺著與有榮焉。”

“現在他們只是敬著咱們，若是哥哥們考中了秀才，估計裏正都會來巴結咱們。”

“若是考中了舉人，縣太爺都不敢輕易得罪咱們。”

“那若是考中了貢生呢？”（童生[鄉試]＜秀才[縣試]＜舉人[郡試]＜貢生[國試]＜監生[殿試]）

“那可是頂天了，聽說還能親眼見到皇帝呢。”

聽著孩子們興奮的討論聲，六丫終于明白什么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兩個哥哥若能出人頭地，不僅能庇佑自家人，連十裏八村都能沾到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