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得及得意就聽見她脆脆的聲音，“我媽說，住著大房子，穿著漂亮的衣服，冰箱裏面永遠有吃的，嗯，還有就是沒有工作。”小女孩掰著手指頭認真地回憶母親說過的話。

“要吃什么，你自己拿。”陸向東默默地拿出一瓶果汁，然后走到客廳。等到小女孩終于拿著東西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后了，陸向東瞥了一眼她手裏的東西，“你就只要這個？”花了這么多時間她也不過就拿了一小盒草莓而已。

小女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都說你是敗家子了你還不高興，”小心翼翼地把盒子上面的保鮮膜拆開，小女孩拿了一顆放在嘴裏，露出一個滿足的表情，嘴巴裏還說著有些模糊的話，“唔，我媽說了人不能貪心。”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陸向東坐在沙發上問，不遠處地板上的小女孩聽到他的聲音放下手裏的書，用一種很嚴肅的表情一字一句念道，“葉小環。”陸向東重覆，“葉小環啊。”

陸向東覺得這個名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想不起他曾經什么時候聽過，“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爸爸，你又是怎么找到這裏來的呢？”這兩個問題陸向東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么長的時間裏都沒有出現，偏偏現在出現，怎么能不讓他多想。

“我媽一直都告訴我照片上的人就是我爸爸，我當然知道啊。”葉小環覺得毛茸茸的毯子真是舒服，換了一個更加滿意的姿勢才繼續回答這個剛見面的父親提出的問題，“我媽一直說你死掉了，我不信她還帶我去過醫院，那個時候媽媽抱著我透過玻璃看你，的確不像活人。”

葉小環的思路很清晰，說話也很快，“嗯，其實我是不信的啦，瞞著她偷偷去看你，結果你已經不在了。我以為你真的死掉了，就在醫院裏哭，結果一個好心的護士姐姐說你回家了，我求了她很久她才把你的地址給我呢。”

“葉小環，你媽到底怎么給你做的胎教？”鬼主意忒多，一點都不像一個正常的小朋友。像她這種年齡的小朋友不都應該是可愛害羞的嗎?葉小環把書放下，“雖然你是我爸，但是你也不能說我媽的壞話。”

陸向東沒想到她對這個問題會這么執著，直到他道歉說不應該說那樣的話她才滿意。下午四點多葉小環告訴陸向東她要走了，陸向東很驚訝，“你之前是自己來這兒的？”這也太危險了，她一個小不點萬一被壞人騙走了怎么辦？陸向東對她嘴裏那位母親的感官頓時下降。

“當然不是。待會小胖哥哥回來接我的。”葉小環把書放回原位，仔細地查看白色地毯上，直到確認一切都已經和之前一樣了她才準備離開。

“我送你出去等人來接你。”陸向東拿上外套跟在葉小環身后，到了小孩兒說的和小胖哥哥約好的地點人還沒來，陸向東就陪著她站在那兒等。

“葉小環，你這樣來找我，你媽知道嗎？”

葉小環癟嘴，“當然不知道，她估計以為我現在在家裏睡覺呢。”葉小環望了望道路前方，“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睡覺的。”葉小環大部分的記憶都在那個黑暗的小屋裏，而母親總是要很晚很晚才回來。她身上總是帶著油煙味兒，但是葉小環一點都不覺得不好。

“你以后還會來這兒嗎？”陸向東突然問，他對這個小孩兒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管是名字還是她說話的方式。

葉小環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不知道，我媽說我下個月就該去上學了。”葉小環想著今早母親對她說的話，估計著以后的時間都不會多了，“我要好好讀書，以后掙很多錢，然后讓我媽也能穿漂亮的衣服，住那樣的大房子。”葉小環稚氣地用手比劃著她所能想象的最大最好的房子。

“我可以幫你。”陸向東的嘴裏突然就冒出這樣一句話，毫無意識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提出這樣的建議。明明不確定這個小孩和他是什么關系，也不知道她的母親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葉小環的眼神變得很亮，可是只是一瞬間，“算了，我媽說了我爸不是個會同情人的好人。”

☆、58故事之初（三）

陸向東站在巷子口側著身,眼睛盯著遠處坐在階梯上的葉小環。她再聰明再早熟始終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想要見見父親的孩子。小路兩旁的水溝裏流淌著飄著油的污水，附近小餐館的污水估計全都用這條小溝排的，陸向東皺著眉頭想。

“葉小環。”陸向東走到她身后喊她，葉小環的頭從地上抬起來沒有看見有人，陸向東又喊了一聲她才回過頭來看他。葉小環似乎有些驚喜,蹦蹦跳跳地朝他跑過來，“爸爸！”

陸向東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還記得這小孩上一次可是一直抱著他大腿不放的。可是這一次葉小環卻沒有這樣做，她有些局促地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她今天身上穿得比之前看起來更糟糕,那個時候只是破舊而已，現在整個人看起來都臟兮兮的。

“你在這兒做什么？”陸向東笑瞇瞇地問她。葉小環回答得很快，“陪我媽工作。”說著葉小環把頭探進門內,鬼鬼祟祟地拉著陸向東走到一旁的拐角處，“你要藏好，不然我媽看見你會生氣的。”

陸向東有些不解，“生氣？”在陸向東看來自己有可能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她又為什么會生氣呢？如果葉小環真是他的孩子，既然生氣她又為什么要生下這個孩子？

葉小環吐吐舌頭，“她不讓我去找你的。”陸向東不信，一個愿意為他生下孩子，還是在他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能不能醒來的女人，不管怎么樣應該都不會討厭自己吧，“葉小環，你去幫我買瓶水好不好，我渴了。”

陸向東想了想彎腰小聲對她講，葉小環為難地在他和不遠處的母親之間看來看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你要乖乖站在這兒不動啊。”陸向東笑瞇瞇地點頭，從錢夾裏拿出錢遞給她，“我請你。”葉小環沒有接過他的錢，而是很自豪地褲子口袋裏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一塊錢。

看著小孩兒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陸向東收回視線朝不遠處正在洗碗的女人走去。她身后的門被推開，一個胖胖的女人抱著一大迭盤子出來放在她身邊。女人沒有抬頭，就像一個機器一樣不停重覆洗碗這個動作。

從陸向東的角度看過去，洗碗的女人在胖胖的女人身邊顯得很小，雖然她本來也很瘦，可是現在這幅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陸向東有種看到非洲難民和暴發戶的錯覺，雖然這樣想有些不厚道，但這幅景象看起來真是有些滑稽。

胖胖的女人從后門進去，又只剩下女人一個人，陸向東停在她面前，“你好。”女人緩緩抬頭，她看見的是干凈的鞋，沒有一絲褶皺的衣服，還有一張英俊、、、、、、熟悉的臉。

陸向東有些驚訝，因為女人的劉海很長，隨著她慢慢抬頭，被劉海遮住的臉露了出來，一條扭曲的疤痕從她的頭額延伸到右臉，像是被尖銳的利器劃傷的。女人的眼神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外，再無波瀾，“有事嗎？”

這個聲音，遮住半邊臉的劉海，面前這個人的樣子似乎和他“夢境”中的某個人的樣子一瞬間重合了，“你、、認識我嗎？”陸向東有些不確定地指著自己的臉，女人很快的搖頭，“不認識。”說完就不再看他，彎□繼續洗被堆成了小山般的碗。

“難道你不是葉小環的媽媽？”陸向東突然嗤笑道，他一直都不信心葉小環一個小孩子能那么容易就找到他，而且是在出院不久。雖然他對葉小環很有好感，但這并不代表他可以縱容別人欺騙自己。

女人終于放下手裏的碗，站起來直視他，“是又怎樣？”陸向東盯著她看，希望能看出些她的異樣，但很可惜，這個女人把自己武裝得太好了，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讓她來找我，現在又裝做不認識我，玩欲擒故縱嗎？”陸向東伸出手輕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女人依舊沒有動，依舊是面無表情，“陸向東，我有自知之明。”女人冷笑，指著自己自己丑陋的疤痕道，“這張臉，難道你會喜歡？”

陸向東有些語塞，“那你為什么要生下葉小環？”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能反駁她的話，可是她臉上不屑的笑容讓他覺得有些心虛，“陸向東，你怎么還是這幅自以為是的樣子？”

女人外表的沈悶和現在的伶牙俐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陸向東想他知道為什么葉小環說話是那個樣子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嗎？

陸向東找不到話來回答她，他對過去的記憶缺失，在他一開始表現出來的時候醫生說這是正常的，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是因為這具身體的過去他從未參與。于是對于面前這個女人，除了夢裏的那一巴掌和那一個吻，陸向東一無所知。

“我想要回我自己的孩子。”陸向東冷靜下來，用一種殘酷而堅決的聲音說道。女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用一種很狠毒的眼神看他，在陸向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巴掌就已經落到他臉上。

“陸向東，你不要欺人太甚！”她的身體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