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平遠侯府坐落在毗鄰皇宮的永寧巷中, 這片區域居住的大都是王公貴族。

馬車停下，裴煜翻身下來，將韁繩遞給家仆, 回身撩起簾子, 對葉知微說:“到啦, 小心腳下。”

葉知微踩著腳凳跳下來, 仰頭看侯府氣勢恢宏的大門。平心而論，侯府自然是比白家要氣派富麗得多，那懸掛于門上、寫著“平遠侯府”的匾額還是皇帝御筆所書, 以示恩賞。

裴煜領著她進門, 邊走邊道:“父親上朝去了, 母親昨日聽說你來, 特意讓人做了你小時候喜歡的點心。”

侯府寬敞氣派, 占地極廣，幾乎有四個白府大，侍女繞過前廳, 直接將他們帶到花園宴客的水榭。

剛踏過門檻便聽到裏面有人說話，是一個溫柔的女聲：“放到那邊吧, 這個要與白茶配著, 不然吃起來太膩了。”

另有一道溫厚的聲音笑道：“夫人吃不慣甜的，沒準人家小姑娘喜歡呢。”

那聲音便頓了頓，妥協似的笑：“也是, 那別動了，就放在那裏吧。”

裴煜跨入門中, 朗聲喚了聲“母親”, 聲音靜了一瞬，屏風之后便有一位身穿錦繡絲綢的中年婦人走出, 那婦人雖然上了年紀，眼尾有細微的皺紋，但眉目溫柔，風韻不減，仍能想見昔日的美麗，正是裴煜的母親秦氏。

她快步走來，徑直走到葉知微面前，那雙溫柔的眼睛中醞著幾分激動的情緒，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也有些輕微的顫抖。

葉知微回握住她，仍是行了一禮，笑著道：“秦姨母。”

“好孩子，好孩子……如今你都這么大了……”秦氏輕撫著她的臉，輕聲道，“一晃……這么多年，快坐，快坐。”

她拉著葉知微在身側坐下，手依舊沒松開，緩了緩情緒，笑道：“我還記得從廬陵離開的時候，你也就有我半個身子高，如今真是女大十八變了……在金陵住得可還習慣嗎？若有什么需要幫襯的，便對煜兒講。”

葉知微笑著說一切都好，她又問了她一路上的見聞和家中情況，聽到她母親病逝后，秦氏又忍不住嘆氣。

“我回金陵的頭幾年還常與你母親寫信，然而煜兒年歲漸長，時常隨他父兄外出歷練，朝中事情也多了，就這么淡了聯系，到底是我粗疏大意……”她嘆息著，緊緊握著她的手，神情惆悵又恍惚，似是在回想著往事。

一旁的老嬤嬤道：“夫人也不必太傷感，好在葉姑娘來了金陵，夫人若是想姑娘，姑娘以后也能常來看看。”

秦氏從回憶中清醒過來，點點頭道：“是……知微，你若在白家無事，就時常來侯府走動，煜兒有時要跟著他哥哥去巡營，家裏人少，你就多來陪我說說話。”

她又熱切地說：“這是你小時候愛吃的點心，不知如今還喜不喜歡？”說著捻起一塊糕點，放到她的手中，目光殷殷地看她。

葉知微放到唇邊咬了一口，點心是酥皮，裏面紅豆桂花混合的餡，香甜軟糯，滿口生香。她眼前一亮：“好吃！”

秦氏便松了口氣，莞爾輕笑，眉宇間盡是慈愛，又趕緊讓人給她倒茶。

一時間主人下人都圍著她轉，把裴煜冷在一旁，他也渾不在意，托腮笑盈盈地看著她們。

秦氏問她在白家的情況，葉知微便簡單說了一番，又提到今日在府中遇見金陵沈氏的公子，裴煜目光一閃，拾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歪著頭仔細聽著。

“沈氏是世家大族，聽說這位六公子龍章鳳姿，清貴文雅，年紀輕輕便中了進士，的確是青年才俊，”秦氏輕抿了一口茶，恍然道，“我記得沈家有個孩子同煜兒關系不錯，是叫什么來著？”

裴煜道：“沈拓，是沈家老四的長子。”

秦氏玩笑道：“那孩子既然管你叫哥哥，你豈不是要管沈家公子叫叔叔？”

裴煜挑了挑眉，“……他自叫他的，我們跟沈家又沒什么親戚關系。”

“我倒還奇怪，明明都是世家子弟，你在金陵的朋友那么多，卻與沈六公子沒有來往，難不成是以前結過梁子？”

葉知微聞言也好奇地看他。

裴煜輕輕抿唇，喝了一口茶，態度極是隨意，“我見都沒怎么見過他，哪有機會結什么梁子啊？”

秦氏掩唇笑道：“你整天跟你父親哥哥在營中跑，認識的人大多都是行伍出身，要么就是你父親那些武官同僚的兒子，人家是芝蘭玉樹的謙謙君子，你就知道舞刀弄槍，自然沒什么機會接觸。”

葉知微“噗”地笑出聲來，連忙低頭將最后一塊糕點塞進口中，憋著笑嚼。

裴煜頓時漲紅臉，急道：“母親說什么呢——我又不是莽夫，與他只是道不同而已，怎么聽您這話的意思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話是如此，只是金陵名門多尚風雅，他那樣的自然更得閨秀傾心，聽說前些日子長興伯還有意同沈家結親，被婉拒后十分遺憾呢，”秦氏幽幽嘆道，有意無意看他一眼，“你若什么時候開了竅，我也就少操點心了。”

裴煜嘟囔道：“……母親操心我，還不如多操心哥哥。”他抬起眼看了看葉知微，她正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他就愈發耳熱窘迫，莫名生出幾分慌張。

于是慌亂地移開視線，給自己倒滿了茶一飲而盡。

偏偏秦氏還不依不饒問葉知微：“你既見過沈家六郎，是不是瞧著他比煜兒穩重多了？”

“您別問了！”他砰地將茶杯擱下，飛快看了葉知微一眼又迅速別過臉，神情頗有些忐忑不安。

葉知微將那口糕點咽下，對秦氏道：“沒有啊，我覺得裴哥哥如今也很沈穩。”

裴煜一顆心提起又放下，悄悄松了口氣，又聽她笑著說：“我倒是不覺得習武和習文有什么高下之分，昨日我初到金陵，險些被受到驚嚇的馬沖撞，如果不是裴哥哥出手相救，還不知道我要傷成什么樣呢。”

秦氏一怔，驚訝道：“有這種事？煜兒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

葉知微便將昨日之事告訴她，秦氏聽了未免有些后怕，低聲道：“沈拓那孩子不是第一次干出這種事了，他行事這般莽撞，怎么也沒人管束？”

“怎么不管？他父親對他家教甚嚴，只是他不喜讀書，動不動就跑去馬場騎射，他父親為此打了他幾頓，見實在是拗不過，只好立了規矩，連著去學堂五日才允他去馬場一次。”裴煜感覺那股赧然稍褪，耳邊的熱意漸漸冷卻下來，說話也自在了許多。

又說了一會話，正到了午飯時分，秦氏便讓人直接將飯菜送到水榭，三人說笑著吃過飯閑聊了一會，午后日光懶倦，秦氏拉著她說了一陣便犯起困來，嬤嬤扶她回房休息，她還要對葉知微說:“我就睡一會，你先別走，讓煜兒帶你在園子裏轉轉，累了就找個房間休息……別走啊。”

秦氏回了房，水榭之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葉知微并不想休息，便同裴煜去花園中逛。侯府的府邸占地廣，花園自然也更大，雖然不及那些文臣的宅院小巧精致，但別有一種清素曠達的風格。

兩人走著，裴煜忽然道：“你對金陵還不熟悉吧，明天我要跟哥哥去城郊大營巡視，等我回來就帶你去城裏玩，金陵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城南一家酒肆中有位表演傀儡戲的師傅，他做的懸絲傀儡與真人一樣靈活。”

葉知微一臉興奮：“真的嗎？”

裴煜笑起來：“當然，雖說大多瓦舍酒肆都是唱曲跳舞，但也總有新鮮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