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標(biāo)無比明確，直奔藏書閣。以秦序望和蕭長賀的謹(jǐn)慎程度，絕不會答應(yīng)放她去藏書閣自由活動，她只能靠自己。

然而追兵來得比她想象中快。附近就有侍衛(wèi)巡邏，不巧蕭長賀此時也在宮中，離藏書閣還有兩座宮殿時，薛玉嫣已經(jīng)聽到身后蕭長賀惱羞成怒的威脅。

“薛玉嫣！你以為你快得過侍衛(wèi)嗎！站住！”

薛玉嫣不敢停，裙擺阻礙她的步子，她只能倉皇向?qū)m殿前的曲廊跑去，試著通過繞路躲開他們。

薛玉嫣自由習(xí)武，體力尚可，奈何侍衛(wèi)跟在她身后緊追不舍，逐漸耗盡了她力氣。

她用盡全力加快了步伐，只聽蕭長賀在后面氣喘吁吁喊：“再跑我用箭了啊！”

陸馴胸口中箭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薛玉嫣卻根本不敢停下。

跑啊。

去尋找那個她不敢相信但又不顧一切想要抓住的真相。

心底最不好的預(yù)感一點(diǎn)點(diǎn)浮上水面，薛玉嫣更堅(jiān)定地咬著牙往前飛奔，耳鐺掉落在地，叮當(dāng)作響。

她費(fèi)力繞過宮殿一角，雙腿重得像綁了金石，無論如何都跑不動了。

薛玉嫣按著墻壁喘氣，心中涌上萬般無奈。正要再堅(jiān)持往前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氣喘吁吁從反方向奔過來。

“娘娘，往那邊跑！奴婢去反方向引開他們！”青云不知從哪換的宮裝，與她身上這身顏色一致，若是跟在身后，不仔細(xì)看根本瞧不出區(qū)別。

“一切小心！”薛玉嫣來不及多說，迅速朝青云所指的方向奔去。

青云果然吸引了火力，她順暢無阻地一路溜進(jìn)藏書閣。

與外面的兵荒馬亂不同，藏書閣裏一片靜謐，連陽光落進(jìn)來都顯得纖塵不染。薛玉嫣喘著氣，精疲力竭扶住書架，彎腰從最底部拖出那套《平帝實(shí)錄》。

她將兩本實(shí)錄搬到一起，急匆匆翻到年表頁。

早已凝固的墨跡端正有力，薛玉嫣翻過幾頁，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幾行。

她視線凝結(jié)在紙頁上，如墜冰窟。

原先清清楚楚記載著秦北衡罪證的那些拔城占地、屠戮百姓的條目，在所謂廢稿中，前面都綴著她不認(rèn)識的名字。

不是秦北衡和他的親信，而是另外一支，她完全不知道的軍隊(duì)。

不對。

她……見過！她在秦北溪的御書房裏見到過這些名字、這些武將！他們都是秦北溪的人！

“平帝十二年……二皇子溪領(lǐng)兵前往東昭……”

咽喉像被人用力扼住，薛玉嫣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她終究沒能讀出聲，單單看完這幾行字已經(jīng)用盡了她所有力氣，薛玉嫣按在紙上的手指冰涼：“他，他，他假借秦北衡的名義去見我阿兄？”

“燒毀東昭皇宮，害死我父皇母后阿兄阿姐的人……是，他？”

秦、北、溪？

積年往事在光與塵灰交織飛舞中無聲掀開一角，薛玉嫣不死心地來回翻閱兩本史書，踮起腳尖尋找新的材料，終于在各式各樣的只言片語中，艱難拼湊出一個有著模糊輪廓的真相。

……

秦序望跨進(jìn)藏書閣時，薛玉嫣整個人正縮在書架角落，臉色比身上單薄的玉白色裙衫更蒼白幾分。她比上次見面時消瘦不少，戒備地抱緊雙膝坐在滿地雜亂的典章書冊旁，是保護(hù)自己的姿態(tài)。

秦序望倚著架側(cè)停下腳步，輕輕一聳肩。

“小玉嫣啊，地上涼。”他好笑又無奈，“先起來。”

姑娘理也沒理，只將頭更深地往下埋。裙擺往裏收了一截，離他越發(fā)遠(yuǎn)。

秦序望嘆氣。

“這么執(zhí)拗也沒辦法，我就是過來告訴你一聲。阿衡醒了，要我解禁，不準(zhǔn)封鎖青鳳宮。”

他聲音沒有太大起伏，平淡又柔和地看著薛玉嫣：“阿衡的命是太醫(yī)拼死拼活從鬼門關(guān)前拉回來的。今日好不容易醒了，你想去看看他嗎？”

薛玉嫣終于有所反應(yīng)。她抬起臉，露出一雙水洗過的明澈眼睛。

眼圈泛著紅，她朝秦序望用力搖頭。

秦序望挑眉，遺憾地輕嘖一聲：“看來那小子還是沒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蹲下身，試圖與薛玉嫣平視，語氣溫緩。

“無妨，小玉嫣，你只要記住你的選擇就好。”

“本王跟你說啊，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打心裏喜歡，像看見親妹妹的那種喜歡。大概是咱倆有緣分，你長得……很像我認(rèn)識的一個故人。倒也說不上哪兒像，你也別生氣，只是我見了你，就忍不住想到她。她福分薄，早早沒了，我不想你也步這種后塵，所以但凡能護(hù)著你的，我肯定偏心你。”

他頓了良久。

“我父皇母妃都不在世了。皇兄駕崩后，跟我有血親的就剩下這兩個侄兒，老二心思不正，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唯獨(dú)阿衡不一樣。”

“他生下來就沒了母后。外祖家偏袒小林后和二皇子，而他什么也不是，小小年紀(jì)除了太子頭銜，什么都沒有。小林后幾句枕邊風(fēng)，就能讓皇兄把一個七歲的孩子送到東昭去受苦。”

“好不容易回來，又在宮裏差點(diǎn)死掉。祁家為了保他，把他秘密藏到永州，就當(dāng)沒這個皇子，這樣也好。可誰能想到南臨會一路打到京城，讓西啟幾乎滅國呢？”

“打不過，他們就推阿衡出來做擋箭牌，這下朝堂上下都想起來他們有個年僅十六歲的太子了。沒有誰了解太子殿下的身世過往，他們連阿衡有沒有習(xí)過武都不得而知，就從永州強(qiáng)行綁他回京，讓他上戰(zhàn)場送死。”

“沒有人想過他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