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掛念灼華，惦記那個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約定時，他卻說不作數(shù)了。

怎么可以不作數(shù)。

就差一天，他們再也不會分開，只差一場婚禮，小鹿妖與灼華將迎來幸福的結(jié)局。

暮煙樂不甘心就這么放棄，在灼華的世界裏，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來得太快，亦結(jié)束得太快，與她完全不一致。

他只待了幾個月，而她在不周森林生活了十一年，前三年不知他的死亡，后面的八年，她為他澆水，替他搬動到陽光充足的地方，每日晚上又辛苦搬回屋子，成天像個傻子似的與一顆草聊天說話，分享她的歡喜，訴說她的難過。

這八年，時間沒有讓她的思念淡忘，反而加深了她的執(zhí)迷不悟。

黍離說過，凝骨草可以覆活他，雖然只是一縷希望，但希望沒破滅的時刻，她亦不會輕言放棄。

若她放棄了，他這輩子再也沒有覆活的可能。

這八年，她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始終堅持，又一次次重新燃起他覆活的希望。

這個緩慢又煎熬的過程，讓她不可能像他一樣，輕輕松松放下過去，把不周森林當(dāng)成一場虛假的夢。

暮煙樂坐在涌泉殿的門檻上，周圍沒有一個人，面前是空空蕩蕩的廣場。

滴答，滴答，滴答，傳聲令的聲音幾次三番響起，木牌反覆明亮，熄滅，再次明亮。

不斷向裴云初傳達消息，但裴云初始終不回覆。

她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坐了很長時間，直到天黑，陸續(xù)有弟子回涌泉殿，她才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走進屋裏。

過了兩天，聽說睦州州主答應(yīng)他們在蒼梧樓完婚的消息，定下具體的婚期，暮煙樂半天沒說話，沒什么食欲，沒什么精神，待在屋裏睡了一早上。

后來出門散心，她偶然碰見宣卿平，他看了她半天：“你的眼圈這么紅？誰欺負你了？”

暮煙樂低聲說：“沒人欺負我。”

是她想不通。

是她跟自己過不去。

宣卿平瞅了她半天，小心翼翼遞過來一籃紅柿子：“慧德堂后院的柿子熟了，你心情不好，多吃些甜的。”

他聽說柿子熟了后，想起小時候她冒雨送柿子給他，這段回憶是他一直珍藏的過去，他想到她，便摘了一籃給她送過去，剛好，就在涌泉殿的外門看見她了。

暮煙樂沒什么胃口，但宣卿平期待地看著她，她不好澆滅他的熱情，接過去，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腔裏噴濺。

“甜不？”宣卿平笑著問。

暮煙樂點了點頭：“甜。”

宣卿平湊近，兩眼彎彎，捏了一把她頰側(cè)：“甜就好，多笑笑，以前那個愛笑的小姑娘去哪裏了？”

她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努力笑了笑，然后把手伸進籃子裏給了他兩個，兩人坐在花壇附近吃柿子，吃得滿嘴紅汁，她心情好了不少，宣卿平離開前，她以自己的傳聲令故障為借口，向他要了他的傳聲令。

暮煙樂施咒時，內(nèi)心極度覆雜，既希望裴云初接起，又希望他不要接。他不接的話，這樣說明他這些天事務(wù)繁華，沒空處理別人的聯(lián)絡(luò)。

等待幾秒鐘，他卻回應(yīng)了：“宣弟，何事？”

暮煙樂的心沈了沈，渾身冰涼，像大冬天被冷水澆到頭頂，她說：“是我。”

裴云初霎那間安靜。

距離上一次見面，是剛出迷幻森林的那天夜晚。現(xiàn)下已經(jīng)多月沒見面了，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忍著心底涌動的酸澀，盡量平靜說：“恭喜你了。”

恭喜你得償所愿。

這句話談不上多么真心實意，暮煙樂緊緊握住木牌，牙齒用力咬唇，明眼人都會看出她深受打擊，但裴云初不在她身邊，她的偽裝非常成功，從傳音的語氣上聽，她似乎不在乎他成婚了。

聽到這裏，凝固的空氣終于緩慢流動起來，裴云初的呼吸聲頓了頓：“你也知道了。”

“嗯，師兄跟我講了。”暮煙樂走出屋外，聲音輕輕的，“你們成婚那天，我能來嗎？”

“當(dāng)然，歡迎你。”

暮煙樂不吭聲。

裴云初：“煙樂，我一直想跟你談?wù)劇Ｗ迫A他不是我，迷幻森林編造的一個人，任何人進入森林，都可能成為灼華。”

“……”

他笑了兩聲，語氣放松了些：“你能放下他，太好了。”

嗓音經(jīng)過傳音，失去他原本清雅的音質(zhì)，顯得低沈微啞。

暮煙樂站到屋外，強烈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皮膚微微感到刺痛，過了好一會，她才適應(yīng)外面的天氣，將目光放在遠處：“最近你有沒有空出來，與我見上一面？我有話對你說。”

“你傳音給我，也是一樣的。”裴云初委婉拒絕。

難堪的情緒持續(xù)了一會兒。

“我知道你很為難，”暮煙樂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道，“你以前答應(yīng)過我，每年陪我去一次楓林夜市，還記得嗎？”

突然提起多年前的事，裴云初楞了楞：“記得。”

“我十歲后，你一次都沒陪我去過了。你定婚前，再陪我去一次夜市，”暮煙樂做出保證，“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裴云初的確將這件事忘記了，而她提出的要求，并不過分，只是讓他重新履行小時候的約定。

果然，他掙扎幾秒之后，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