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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報(bào)覆(1 / 1)

第20章 報(bào)覆

楊貴昌一家其實(shí)很少跟楊林松他們家往來。準(zhǔn)確來說,村子裏的都不大跟他往來。他那精神病兒子不知怎么突然就發(fā)了病,別人說,就是天生的流氓,在學(xué)校摸同桌的屁股。趕出學(xué)校,就到街頭去耍流氓。但要說強(qiáng)奸,他好像又不敢。就是趁著天氣好的時候,神經(jīng)瘋癲地在路上走,冷不丁地就去摸女人。嚇得別人尖叫報(bào)警。碰上個厲害的婆娘,要叫他們家賠錢。楊林松在隔壁鄉(xiāng)鎮(zhèn)的礦上干活,常常日夜顛倒,脾氣當(dāng)然好不了。賠了兩次錢,到了第三次,就把兒子抓回家暴打,先是打斷了笤帚、又打斷了竹竿,興許打上興頭,不知覺就把兒子的腿給打斷。也不治。后來他哭著說,讓他在家呆著,好過出去造孽啊。萬一真造出什么,我們家負(fù)不起責(zé)。

楊貝妮小學(xué)時就受過騷擾,擔(dān)驚受怕,所以楊貴昌就不讓她在家呆,要她去她姑媽家借住。楊家父母為了負(fù)擔(dān)借住費(fèi)和借讀費(fèi),才外出打工去。要說恨楊林松,也叫人著實(shí)恨不起來。麻繩專挑細(xì)處斷。楊林松他老婆早些年就得了癌癥,治了一個月,花了好多錢。她說不治了,不能再往外借錢。回家等死。熬不過病痛,自己跳河輕生。如今災(zāi)難又找上他們家。楊林松都有點(diǎn)想尋死了。放在尋常人家,萬把幾萬的,或許真不值得什么,可要他們家哪怕拿一百塊出來,都要計(jì)較肉疼,更何況已經(jīng)四位數(shù)。也許被社會欺騙,才是致命的根本,只得渾噩地回家去。

楊貴昌擔(dān)心,宋云蔚說我陪你去跟他說說。美琪也要去,宋云蔚不讓,美琪就道,我不進(jìn)去,我就在外頭,真發(fā)生什么事,我可以幫忙立刻報(bào)警。

楊貴昌果然上吊了。他兒子餓著肚子在房裏叫爸。他爸也沒答應(yīng)。一雙腿在空中晃蕩。他兒子覺得什么了,哭了,從床上滾下來,往外爬。爬到堂中,還要往他爸房裏去,這時有人把他架了起來。宋云蔚用方言說,不打緊,你爸被人騙了點(diǎn)錢,心情不好,貴昌叔跟他說說。把他抱回臥室。外面洶涌了一陣。警車也來了,村干部也來了。好在宋一行人來的及時,美琪聽到屋內(nèi)短促的驚叫,也沖進(jìn)去,楊貴昌把人從褲腰帶上抱下來。

這才把楊林松從鬼門關(guān)給拽回來。他家從未如此熱鬧過,進(jìn)進(jìn)出出地,全是人頭。涼下去的心又給一點(diǎn)點(diǎn)給熱回來。警察做了點(diǎn)筆錄又走了。村干部說麻煩你們看著點(diǎn),又勸楊林松,你自己不管,也得想想你兒子是不是。留下村書記的兒子,他兒子三十來歲,是工商局的。聽說有關(guān)合同詐騙,就留了下來。

楊林松的脖子腫起來。聲音啞了,再也不能大聲吼叫。淚流滿面地吃著一碗肉絲面。貝妮媽端過來的。貝妮媽把第二碗端去楊林松兒子房間,貝妮說我去,她媽瞪她,你不知道他啥病啊?旁邊男的,也就是工商局的同志說,我來,我去。貝妮跟著一起進(jìn)去,屋裏濃重的騷味臭味。吃喝拉撒全在裏頭。那同志對床上骷髏似的男人說,林輝,記得我吧,咱們一個小學(xué)的。林輝訥訥,不講話,倒會吃。吸得呼嚕直響,估計(jì)很久沒吃過這么香軟的面條。那男人就坐在邊上,抽煙,說我也叫林輝。跟他一個班時,老師叫他小林,叫我大林。又看一眼不吱聲不會搭腔的貝妮,你出去吧,我留這就行。

宋云蔚道,林松叔,這事不是你們一家的事。你先別急。雖然簽了合同,但如果合同不合法,存在欺詐嫌疑,那你也可以不履行。楊林松睜大了眼睛,可以嗎?宋云蔚說,可以,銀行要催你你先不管。大林輝進(jìn)來,就往旁邊一坐,也應(yīng)和,對,你們先拖時間。宋云蔚跟他對視一眼,繼續(xù)道,我們把簽了貸款的家家戶戶都集合起來,去起訴。再找個合適的律師,應(yīng)該問題不大。大林輝說,我有相熟的律師,打民事和經(jīng)濟(jì)還成。寬慰了楊林松,一行人全出來。宋云蔚跟大林輝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大林輝問,接下來你準(zhǔn)備怎么搞。又說,這事真不好搞,你還是悠著點(diǎn),有事可以打我電話。

接下來幾天,宋云蔚仍舊滿鄉(xiāng)野奔波。美琪原本無所事事,光伏貸又跟貝妮家有關(guān),便毛遂自薦做個馬夫以及引路向?qū)АT莆档溃铱蓻]法給你開工資。美琪哼哼著撅嘴,也不要你開工資,我就喜歡看你多管閑事。云蔚扶額,沒有,市場不規(guī)整好,對我的事業(yè)也沒幫助。美琪說整個市場的事,也歸你這個沒單位沒頭銜的人管嗎?那村書記的兒子,還是工商局的,也沒見他真干點(diǎn)什么。宋云蔚卻笑了,不要老指望別人先干什么,我們先干點(diǎn)什么,把條件促成,后面他們就好接手。美琪不說話了,胸口熱乎乎的,又酸又稠,她想象不出宋云蔚這么好的人,以前到底能遭什么事。誰能忍心對他使壞。

美琪去超市買了兩箱泡面兩件礦泉水,還有面包干點(diǎn)之類的,后車廂直塞滿。龍口村還好說,有村書記打招呼,大家都挺配合。但超越龍口范圍,其他村就不好說了。美琪還在車上呼哧康師傅紅燒牛肉面,不遠(yuǎn)處有人叫喚起來,提著扁擔(dān)要打人。美琪三下五除二地,吸完最后一根面條,一抹嘴,手無寸鐵的擋過去,你干嘛呀!那是個婦女,說你們是不是吃飽了閑出屁,明明人家每個月能給錢,到你們嘴裏就是騙錢,誰騙誰還不知呢!美琪叉腰,我們是閑出了屁啊,不然還來管你家的要不要喝西北風(fēng)?問你要錢了嗎?龍口那邊楊家的事沒聽說嗎?婦女堅(jiān)持,這是我侄子介紹的,不會錯!又要揍美琪。美琪擼袖子,宋云蔚攬著她的肩就把人綁走。

美琪氣呼呼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就是見不得別人給冷眼宋云蔚瞧,比扇她的臉還叫人忍受不了。還要扭頭去跟婦女掰扯。宋云蔚將她緊緊抱著,好了好了,這種情況在預(yù)料之內(nèi)。本來咱們想給別人幫個忙,反倒給人打上了,事與愿違吧?美琪冷靜下來,我也不會真跟她打啦。男人胸懷熱乎乎的,硬邦邦的,也不是那么瘦。比視野中更寬闊。紅著臉上車去,趕緊撿了片口香糖吃,也不知剛才靠那么近,嘴裏是不是都是“爆香味兒”.。

結(jié)果真還出了事。就在鄺美麗婚期頭一天。車子開不進(jìn)坳裏野草叢生的路,美琪把車停到路口,說去旁邊晃晃。其實(shí)是找地方如廁。高高的鐮刀草遮掩了視線,天空泛著陰,久不見陽光。光溜溜的屁股下有草戳著屁股蛋子,她還得高踮起腳尖來,那裏縮得緊緊地,一點(diǎn)點(diǎn)的釋放尿意。想著鄺美麗要在戶外舉行婚禮的話,這可不算好天氣,不知她會不會轉(zhuǎn)成內(nèi)場。提起褲子來,車上不見宋云蔚,便往叫喚著往前去。

噗通一聲響。響得古怪。像是一大片東西撲到水面上,絕對不是丟下石子的動靜。心慌著往前跑。清澈的湖水裏掙扎著一縷身影。心臟瞬間墜入底下。男人撲騰兩下便沈得不見。美琪奔跑著脫掉厚重的棉服,一躍而下。在清藍(lán)的水泊裏看到宋云蔚閉著眼睛不斷往下墜。從后抱過去,好沈,揮舞著雙臂往上浮。好不容易抓到一把什么,硬生生地往后拽著仰,摸到岸邊,再把人給拖上去。

宋云蔚沒聲了。蒼白安寧的面龐。胸廓毫無起伏。美琪把臉貼下去,連呼吸都沒有。眼淚跟湖水啪嗒啪嗒地砸到男人的面孔上,他還是無動于衷。美琪懵了兩秒,趕緊十指相扣,連續(xù)的胸外按壓,掐開他的下巴,把空氣大口哈進(jìn)去。連續(xù)兩個回合,她的心臟跳得叫人麻木,嗡嗡地耳鳴,風(fēng)一陣陣地往臉上撲,渾身又冷又熱。

誰一把按住她的手,咳嗽了好一陣,把呼吸道裏滯留的水給嗆出來,嘶啞的聲音傳來,再按,胸骨都要斷掉。美琪怔楞著停了,宋云蔚冰涼入骨的手順著她的手臂摸上來,摟到她的肩上,美琪配合著彎下腰去,看到宋云蔚濕淋淋漆黑的雙眼,暈著柔和的笑意。

他那樣望著她。宋云蔚玩笑著說,別哭了,我還有口氣。再按就真沒氣了。

美琪還在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根本止不住,我以為.....我以為......

宋云蔚忽的雙手抱住她,抱得很緊。

美琪干脆趴到他身上,腦袋往男人脖頸裏埋,我嚇?biāo)懒怂卧莆担扇嗣纨嬀o貼著,美琪的唇尾都碰到他的了,也不知覺。等知覺了什么,也無所謂了。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宋云蔚深吸一口氣,撇過臉去,好了好了,我沒事。你冷嗎,我有點(diǎn)冷。美琪這才起身,到后車廂拿了毛巾,又在草叢裏找到外套,扶著宋云蔚上了車。

————

有人推的老宋。

老宋,這可是救命之恩,你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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