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熱唇

為表對云端這個本地新興品牌的看重，正式簽約這天，城西街道辦下面的資產管理公司特意舉辦了一場十分正式的簽約儀式。儀式前，邵主任約她到辦公室小聊。原來是國營賓館舊址雖然被荒廢，但之前的職工因為無處安排，荒地后掛靠在七七八八的邊緣單位部門。福利待遇都跟不上，每年都有人去上訪。美琪不再是楞頭青，聞弦知雅意，不等街道辦將話說穿，說穿就不好看了，顯得是在簽約之前另設鉗制條件。副主任道，小鄺，這事本來要早點跟你說，只是最近實在太忙，給岔了。

美琪端起紙杯，氣度已是像模像樣，道，我相信您，是您跟書記對我諸多支持與看好，我才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這事您不用擔心，這事好事。

副主任哦了一聲，怎么是好事？

美琪笑，新廠房完工后，我就得招聘大量員工。春節前后最是招工難時，這時候您跟我說，有好些人能過來，我能不開心么。

她作了幾項保證，這些掛靠職工，只要他們愿意，接受我們專業培訓后，都可以接收進云端廠房。有特別技能的，可以就具體情況安置具體職位。至于年紀太大的不適合工廠節奏的，她可以安排病退優惠。

副主任忍不住一拍大腿，鄺美琪神乎其神地一桿子就把街道歷史遺留問題給解決了，也愿意承擔相關成本，既聰慧又不乏擔當。老實說，這事實屬街道做得不漂亮，小鄺是真吃虧了，卻把話說得這樣漂亮。他跟書記對視一眼，書記點點頭。副主任道，小鄺，走吧，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咱們出去簽約吧！

媒體和街道相關領導都來了。臺下觀眾比美琪想象中多得多，既有各色辦事人員，也有美琪熟識熟稔的絕大多數面孔。攝像機在旁端莊地架著。街道辦邵主任和藹又不乏鄭重地跟美琪握手，高談幾句，便將簽約渡讓給資產管理公司的薛總。

儀式完畢后，銀行的貸款及時到位，第一筆買地資金劃給資產管理公司。鄺建國跟幾個人暢聊著，終于找到空檔，掏出一只紅包來。喏，沒多少錢，討個開工吉利。美琪接過，納悶，什么開工，建筑公司還沒找好呢。鄺建國倒有些含蓄了，把一個人拎過來，這是我的拜把子好兄弟。你把規劃圖給他，他分分鐘能給你開工。有熟識的包工，這當然是好事，但也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面子工程要做，美琪好好地跟人招呼一番，說回頭去拜訪這位老總的公司。實則是要實地考察人家的資質和實力。

好在鄺建國終于靠譜一回。這位朱總的建筑公司是臺州一家頗有歷史的建筑集團下頭的子公司，善于筑造仿古園林建筑，在多地都有優秀案例，廠房、辦公樓的建設，不在話下。而且他給出的合同條件實屬實惠，頭期只用先伏兩成的材料成本，完工時再三成，一年后確認無疑，再付最后的五成尾款。這種條款，在建筑行業市面上，難得一見。也在最大程度上，給美琪的資金使用爭取了流轉時間。

思慮再三，美琪拎上高檔煙酒，終于回家了一趟。

老街在十年前還是地段繁華的一處，臺州最新的商品房都在這塊林立，十年過去，由于狹窄街道的原始格局，已經沒有發展前景。開發商紛紛涌向新城去。她還記得，自己拎著行李箱，孤獨苦悶地從這裏離開，到楊貝妮學校去借宿。那時，她對鄺建國總歸是恨意居多。人生旅途便是如此奇妙。今天她回來了，大大方方地回來，心中再無懼意。誰料剛到門口，門內傳出激烈的爭吵聲來。是鄺建國壓抑著暴躁的低吼聲。跟誰說著什么。美琪掏出鑰匙進門去，沙發上清冷著坐著一個鄺美麗。

美麗對于她的到來沒有太大反應，身段仿佛更美，妝容清雅，只是渾身上下缺乏最關鍵的一樣。大衣敞在椅背上，而她身著緊身毛衫的小肚子平滑異常。

鄺建國呼哧呼哧著，掃了美琪一眼，略有些吃驚，回來了？你回來的巧。你看看老幺，看出什么了沒。美麗不愿面對諸多攻訐，起身往陽臺那邊去。美琪跟過去，見她指尖已經燃起香煙。美麗聳聳肩，保持緘默。美琪道，培訓結束了？美麗終于透出一句鼻音，嗯。視線朝遠處望去，回來兩天了。跟你說實話，我沒懷孕。我不這么說，廖家不可能放我出去。美琪心情覆雜，問，那現在怎么跟廖家交代？美麗不屑，需要跟他們交代什么？振生說好去接我，后頭又突然有事，說是搞了個光電公司，忙得騰不開手腳。我得感謝他的忙碌，正好我就說，是產檢路上流產了。

美麗忽地轉過頭來，老大，你要幫我。能瞞的地方，需要打配合的地方，你得向著我。

美麗培訓結業回家，又碰上美琪回來，一家三口剛好吃個團圓飯。家裏向來冷鍋冷竈，三人移步去望海潮吃飯。

豪華包房內，三人圍坐一只大圓桌，菜色再奢侈精致，氣氛也顯得過于冷清。鄺建國忍不住道，老幺，我沒想到你能搞得這么出格。美麗飲口紅酒，爸，別說這么多了，有什么用。鄺建國一口梗住，老幺向來是能說會道的，父女倆的關系好得不行。可短短半年，美麗從北京進修回家，整個就像變了一個人。就這么直接地打他的臉。他最疼的就是她，那份父愛即使暗藏名利，也是切真其實的。老父親的心臟受到粗魯的暴擊。

美琪起身給兩人倒酒，寰轉著說，美麗孤身一人在外，說是進修，肯定是吃了很多苦。我們都不曉得。美麗眼眶紅了紅，快快地隱去，終于靠到鄺建國身旁去，爸，對不起，我剛才口氣不對，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八九點鐘，廖振生匆匆聞訊而來。一把抱住美麗，愧疚之色溢于言表，對不起美麗，是我沒照顧好你。鄺建國還是照美麗的意思，幫她圓謊了，作為老丈人，當面狠狠地訓斥了廖振生一通。廖振生一再抱歉求饒，這才帶走淚水漣漣的妻子。幾人從包房內出來，美琪這才有空跟鄺建國說兩句。爸，朱總那邊的建筑合同，多謝你。鄺建國詫異地抬眼，一雙眼已經有些老態趨向了，左右眼微微的不一致，遠看有些怪，像斗雞眼，顯然視力下降了。而后了然，哦，你說那事。那不是我的功勞，要謝，去謝小宋。朱總在他手裏接了工程，云蔚做中間人，給你做了資金擔保。

美琪胸口顫顫地震動，哦了一聲，無話可說了。

宋云蔚正從車裏鉆出來，顯然是他送廖振生過來的，他將車子讓給廖家夫妻，套一件黑色長大衣，頭發剪短了些。干凈不乏斯文的短碎發垂落額前。美琪從木梯上下來，徐徐地，越過馬路，立到他跟前。

你是不是瘦了呀，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