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狐貍

倆人領證的事，誰也沒對外說。從民政局出來，改道去市內商場，在金店裏挑上一對素得不能再素的鉑金對戒，以示禮成。宋云蔚其實對店內款式都不大滿意，不鑲鉆的戒指，工費再高，也就小幾千塊。實在是沒有做好準備，婚姻的套子鉆得又快又急，誰也攔不住。美琪又挑了兩條細鉑金項鏈，專把項鏈吊在脖頸上。也是藏的功夫。但凡帶在手上，回到臺州，就得接收無數不必要的詢問。她犯不著跟他們解釋，更不需要爭取任何人的同意，只要他是她的，由上到下，從裏到外，全是她的，就可以了。

結賬時，美琪非要買單，售貨員眼神都異樣起來，美琪朝她齜牙，也朝宋云蔚齜牙，將銀行卡輕浮地朝男人下晗上拍，別不滿意呀，改天去香港，我再給你買個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宋云蔚才是金屋藏嬌裏的那個嬌。只是瞧他那氣質身段，著實也不像靠女人吃飯的。

云蔚苦笑，也不說什么，再爭就不好看了。美琪時時想要騎在他頭上戲耍，也放任她去，不失為別樣屈居人下的樂趣。

男人摟住女人的細腰，一路往外去。售貨員盯得滋滋有味，這小妖精腰扭得甚為得意，男人則是體魄健美，無論他們到底是個什么關系，都是有福的！拉燈上床后，各自都有口服呢！

剛上車，美琪便扒開男人的衣領，將戒指勾進粉柔的舌苔內，含得亮晶晶一片。 云蔚突出如駱峰的喉結氣勢涌動，隔著布料鉗住她的一點，美琪立刻洩下去，討好賣乖，好啦好啦，開車吧，我還得過去東煌一趟呢。云蔚把手指插進她的嘴裏，掰開尖牙利齒，作出納悶的神態，最近你功夫了得嘛，蹬鼻子上臉地，都是跟誰學的？

美琪扇動著漂亮的眼眸，小小的哀傷一閃而過，身體依偎而去。云蔚輕柔地含住她的唇，美琪嚶嚀兩身，拿余光是瞥儀表盤上的時間，跟童清河約好的時間快到了。她說，忙過這一陣子，我陪你一起去國外，可以嗎？宋云蔚下意識地要拒絕。他不想叫她親眼見證那些不好的消息。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都不想叫她再經歷。只是形勢終究身不由己。美琪立刻道，算了我才不問你，你現在沒有人權，你宋云蔚是我買來的終身奴隸，我說什么，你就聽著罷。

停在承重墻角落的黑色凌志，很是瘋狂地搖曳一陣子。

童清河沒料鄺美琪去而覆返，隔一夜罷了，著實春光動人。唇齒上剛涂過粉嫩透明的唇膏，一顰一笑中，隨時牽動著作為男性的動物性。他好歹把目光撇開去，要笑不笑地，勉強聽著對方的未來的新一步計劃。美琪興致太過高昂，著實沒有察覺對方的異動，即使察覺到了，恐怕也會理解這一剎那的小分心小心思。不說破就好，朋友就是朋友，合作伙伴就是合作伙伴，對于他倆來說，切實的利益，忠誠的合作，會勝過一切虛無縹緲的東西。

美琪說，昨天晚上回去，我也想了很多，照你說的，太空棉即使成功，那也是短暫的階段性的成功。我想，是不是可以跟研究院簽訂一份長期合約，時時跟進技術更迭。童清河側身倚靠在椅子上，椅背拖住他的胳膊，很隨性的姿態。美琪也相當欣賞他的風格。到后面，也愈發意識到，人會喜歡同一類事物，以及人。他們身上擁有強烈的共性，是吸引她的。這些人的共同的特征是成熟，有擔當，不輕易做花裏胡哨的口頭承諾，力所能及地安排所有事。他們的神態特征，遠超本身的五官容顏是否漂不漂亮這一要素，也就是說，他們很容易讓身邊的人產生安全感。這當然是需要修煉的，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長大、成熟。歷經千帆的淬煉，才會叫人生成沈淀之美。她總覺自己太過幸運，能遇到一個又一個的人生伙伴。

如果可以的話，我預備再云端內部，也籌辦一個科研中心。

童清河詫異地望過來，手指敲擊著桌面，小琪總，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做材料研究，費用比你想象中更加昂貴。美琪說，我做好了心理準備，特別是參觀過你們總部的研發中心。她問了問東煌的科研費用，想拿出個費用參照。童清河說，我們把公司年盈利的百分之 25 投入材料研究。這個數字不是一般企業能夠負擔得起。我想，對于云端來說，你們把預算把控在 6 到 10 個最為合適。美琪吃驚于東煌材料研究的高投入，童清河解釋，傳統紡織業，註定要重新洗牌。未來必定是綠色發展為要義。咱們的用料從研發、生產到使用，全過程都會涉及到環保概念。東煌以后的主要方向，也會放到這個上面。

童清河的理念是超時代的，也是相當具有遠見與格局的，也可以說，是相當具備野心的。簡單來說，他會把東煌紡織打造成行業內永遠的甲方上游。

順勢，男人偷偷地笑了一下，有點鬼祟的可愛。抓了手邊的座機，打出內線電話出去，不一會兒，秘書將嶄新的畫冊拿進來。童清河將畫冊推過來，著重介紹，太空棉你們是做出來了，可是要大規模量產且同時保質保量，以前的機器恐怕不適用。即使可以使用，也會因為特殊的材料配比，而產生大量損耗。我們這套機器人自動化系統集成和機械設備，剛好跟太空棉適配。優點太多，重點是，它的高精度多組分全自動配料機揉入應用得好，可以極大改善產能過剩和環境污染問題。

美琪簡直有些受不了，童總，童大哥，你就懟著一只羊使勁兒薅羊毛是吧。太空棉的線下經銷權已經搶過去了，這會兒又推銷新機器。這個集成系統和機器，多少錢一套哇？童清河笑瞇瞇地報了一個數字，還說，我是看在小琪總一心一意發展新事業的派頭上，才會像你推薦。目前在國內，有前瞻性更舍得花錢的老板，可不好找啊。美琪無語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其實也是相當心動，最先進的系統和機器，就代表著先進的生產力。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攪和一頓，非要童清河給個最優惠的價格。童清河自然給了，美琪又說，我現在荷包緊張，太空棉馬上投產、投入市場，資金鏈可憐巴巴地，要不，機器先給，款子在 6-12 個月之后再付？

整個上午，兩人沈浸在看似平和悠閑，實則互相套牢的機關算盡中。假設童清河非不同意延期付款，那么云端只得再去高息貸款，多面承受資金壓力。但如果他同意，那么她不僅可以省到一筆昂貴的利息，還可以盡快讓太空棉的生產線進入高效率、低污染的制造環節。簡直是百利無一害。但放到童這邊，他不僅要承擔打破公司原則的后果，還得預防萬一后頭出現問題，退一萬步，太空棉市場預期不盡人意，款項收不回來，這將成為一筆赤裸裸的虧本買賣。

及至中午，兩人在談笑風生中簽訂了購銷合同，延期付款時間 6 個月，但鄺美琪如果可以將生產系統推廣出去，多一套，就可以減免一定機器費用。

午飯也不吃了，童清河回頭要安排機器的組建和輸送，美琪則要盡快回到本部去安排。兩人在東煌總部門口伸出手來，用力交握。一個笑，心道，這小狐貍越來越刁了。一個笑，心道，這老狐貍，做銷售時真是無孔不入。

宋云蔚沒有跟美琪一起回臺州，他往安徽去，不用說，就是云奎集團上市的事。美琪也沒多問，說現實點，她分不出心神來替他分擔安徽那邊的陰謀算計。他們倆都在爭分奪秒著做事，仿佛所有的恩怨、利益分派清楚后，才能真正地攜手去享受屬于兩人的私人空間。她總覺的時間在需要的時候，最像狡猾的鬣狗，必須要以最兇狠的角度，立刻切向獵物的動脈。

太空棉品牌系列再春節檔如約上市，這回是線上成績與線下渠道不相上下。這也很容易理解，太空棉的衣服，主打的衛衣和外套幾個款式，絲滑的面料、奇異的空氣支撐感，都需要線下試穿時才能真正體會。隨著商場銷售的爆火，線上才真正迎來一波波的售出高潮。當初她還怨恨東煌的獅子大開口，一開口就搶去半邊江山。實際上，線下渠道很好地輔助了新材料的營銷，而且，也省去了傳統渠道的運營成本。這方面的成本縮減節省，反哺了新生產線的巨大費用。

互利共贏，在云端和東煌的合作中，成了最成功的現實寫照。

眼見運輸部一車車的貨物分發全國各地，云端低調卻輝煌的成就早已進入媒體視野。臺州市、安寧市以及省城的各項媒體工作者，紛至沓來地來造訪。沒料這回是作為臺州電視臺臺長的廖母親自帶隊來采訪。美琪通常不會親自面對記者。她既不是官家，也不需要營銷個人 ip，自然是把這項工作交給市場公關部。廖母見鄺美琪并未出面，把采訪稿交給手下最近最火的一位年輕的女主持人，轉而來到樓上拜訪總經理辦公室。

美琪幾乎是”受寵如驚“地應酬著廖臺長，要知道，廖振生他媽向來講究，不是市裏頭部人物，絕對得不到她笑臉相迎的看待。

廖母保養甚好，過了四十歲后，她就不再輕易減肥，女人太瘦會有寡薄之相。略微豐滿的身材包裹著一套白色西裝，伸出的手也沒做美甲，絲滑的闊腿褲下踩一雙黑色高跟鞋。要說漂亮，不是頂漂亮，但絕對是頂有風韻的。

廖臺長關愛親切地望著美琪，特別親熱地拖住她的手，仿佛美琪是她最寶貝的小女兒，關心她的保暖冷熱。同時，她給美琪帶來兩個爆炸性的重型炸彈。原本市裏要授予她的十佳青年企業家榮譽，可能要撤回去。因為不久后，全市可能會爆發出一件沸反盈天的惡性事件。這事多少跟美琪有關系。最近兩年火熱的某公司 p2p 金融投資平臺，很有可能要暴雷。

廖臺長起身將門關好了，又跟美琪坐得更近，差不多是咬著耳根子交代，最近市裏收到很多舉報信，平臺還背上了幾個官司，之所以還沒完全暴雷，全是市裏在壓著，擔心輿情問題。但年后恐怕就壓不住了。鄺小龍是你堂弟吧？他是平臺分公司的經理，法人也是他，說不得，他可能要去坐牢。因為他跟你是親屬關系，十佳榮譽這事兒，可能要打水漂，畢竟不知情的，會直觀認為云端跟平臺有關系。

美琪被這個消息給炸得頭昏眼花，心臟砰砰直跳。但很快意識到，廖母之所以跟她透露這些，是要買她的人情，好叫她提早做準備。廖母說，如果有投錢進去，能追回多少是多少吧。又是哀嘆一句，拍拍她的手背，眼神有些請求了，美麗要跟振生離婚，這事兒，你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