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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第一次知道走路能如此有氣勢。

他脊椎發力，模仿身邊人的姿態，小書包與后腰間留出一道空隙，風根據他小腿擺動的節奏不停往裏鉆，真好，缺點是他的小肚子顯得更明顯了，于是他嘗試收腹走路，可惜以失敗告終，因為沒有人能憋著氣跟上腿是自己兩倍長的人。

“等等我，庫蘭先生。”斯內普終于在路口停下腳步，他要低頭才能在視線裏找到哈利·波特，偉大的救世主此時還不到一米，他的帽子歪到了左側，露出頭頂棕色的發旋，礙眼極了，斯內普忍不住用手重重按了一下亮黃色的帽檐，將帽子重新嵌上了那顆腦袋，這個動作與把曼德拉草扔進新盆裏異曲同工。

哈利還不知道他的聲音已經和鬼叫的畫上了等號，他正為自己再次得到庫蘭的關註而激動，他舉起兩只手，仰著頭說：“綠色，綠色。”此時對面的信號燈正好轉成了綠色，斯內普的半只腳自然地踏了出去，而哈利還停在那裏不動，不用想，斯內普知道在路人眼裏自己此刻一定和虐待小孩的壞蛋沒區別，不然不會有人在斑馬線上回頭望他，但他絕不可能抱著一個波特過馬路，絕不。

所以一個綠燈溜走了。

第二個綠燈的時候哈利改變了策略，他隱隱意識到，大人們是不一樣的，懷特太太不是他的對手，生活老師也不是，一般情況下，只要他瞪大眼睛站定不動，就能等來他們讓步。

其實那根本算不上讓步，只是他還不明白，有些大人不過是懶得與小孩計較罷了，或者說他們壓根沒把孩子當做一個合格的對手，如果損失一便士就能阻止三流賣藝人繼續制造噪音，那是再好不過的買賣。而眼前的男人和他們不一樣，他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像一尊完全不打算移動的雕像，哈利猜如果自己不先抬腳，他們會一直站到太陽下山。這有點像佩妮姨媽，當他哭著在地上打滾，說想要一個新款火車模型的時候她只會坐在沙發上靜靜等他哭到沒有力氣。

好吧，我是一個大度的孩子，老師們都這么說，哈利主動勾住了庫蘭的右手，然后用小短腿踩上了人行橫道的第一條白線。

事情發生到這裏都還算合理，在信號燈的閃爍間斯內普不斷催眠自己，他不過是在做一個庫蘭而已。庫蘭在他心裏已經毫無形象可言，搖擺不定、任人擺布是庫蘭的代名詞。但他沒想到庫蘭混亂的大腦會影響到他，他忘記了路。

事實上庫蘭是很無辜的，因為他根本沒去過薩裏郡幼兒園，斯內普總是把很多意外歸結到他身上，這不公平，他已經是斯內普隨意丟棄弱點的垃圾桶了。真正有問題的人應該是斯內普本人，假如在佩妮·伊萬斯覆述路線的時候他能夠聽得更認真一點就好了，記住她說的話，而不是記掛她指甲油磨損的程度。

總之來不及了，通過哈利·波特手腕上那只奶牛紋樣的表可以知道他們註定要遲到了，當那只小手揮到他胸口的時候斯內普反應了兩秒，為什么麻瓜的表上沒有指針，而是四個阿拉伯數字，這是學齡前兒童專用的計時工具嗎？當務之急不是研究那只古怪的表，而是做一個選擇，左邊還是右邊。

好在他們不是唯一在遲到的邊緣徘徊的人，哈利在見到愛麗絲的時候大喊起來，他吵鬧得讓斯內普想戴上隔音耳罩，沒錯，小孩和曼德拉草確實一模一樣。

愛麗絲今天是由她媽媽送來的，她穿了一條深藍色的毛呢連衣裙，外頭是很挺闊的羊毛外套，對比哈利，她顯然把上幼兒園這件事看得更鄭重一點。哈利很羨慕她，她的爸爸媽媽總是為了誰來接送她而爭執不休，但愛麗絲很不喜歡這種事，她說那還不如讓保姆送她。我討厭在兩個家之間跑來跑去，她是這么說的，哈利暫時還不知道為什么愛麗絲會有兩個家。

愛麗絲剛從一家甜品店裏走出來，她在看到哈利時立刻甩開了身邊女人的手，兩步并作一步地向他跑過去。愛麗絲！克拉克夫人在后邊高聲喊著，她追了過來，不過她的一字裙并不是被設計用來跑步的，她邁不開步子。愛麗絲已經拉上了哈利的另一只手，她打算向左邊走去，直覺告訴斯內普這個看上去精明的小鬼比救世主要聰明許多，起碼她記得路。

“那位先生，等等！”克拉克夫人像是習慣了女兒的無禮，她直接選擇叫住了那位穿棕色夾克的先生，他看上去是明事理的人，雖然根據他兒子的衣著，他們應該一起被劃入她心中“不入流”的那一部分。

與麻瓜進行不必要的交流是大忌，斯內普本打算讓正蕩漾于牽女孩兒手的哈利·波特松開拇指，然而在一些原因下他還是停留了兩秒。那么紅的頭發在中部地區并不是很多見。

克拉克夫人沒有強求陪著愛麗絲一直到校門口。

愛麗絲在距離學校兩百米的地方已經明顯不耐煩了，她甚至不愿意和她走在一邊，而她本人也受夠了別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上次馬克和她吵架的樣子一定愚蠢極了，像兩個爭奪火種的原始人，即使她每天更換自己的外套，但依舊感覺無法撕掉那個標簽——一個棄婦，一個爭奪自己孩子的棄婦，也許現在幼兒園所有員工都知道了她的丈夫出了軌，還知道他們分居了，一個在東區，一個在西區。

這位先生是個生面孔，他拉著的那個孩子明顯沒有愛麗絲那么早慧，這讓她感到一瞬間的松懈，她分了一個甜甜圈給他。

“謝謝您，女士。”這個甜甜圈應該很貴，因為上頭有很多榛子和巧克力醬，捏起來不是那種超市裏一整盒放過夜的濕軟面團，哈利左右張望了一下，佩妮姨媽是肯定不會同意他收下的。他當然非常期望佩妮姨媽在場，可是在這一刻他很慶幸她的缺席，巧克力實在是太誘人了。愛麗絲媽媽的打扮就同她一樣，讓哈利覺得有些太過隆重了，但絕不是說這樣不好，過度包裝用在真正美麗的甜點上是很合情合理的，她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