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喜歡男子。”宗闕說道。公子紓與叔華在原世界線中的結局并不好,但公子紓的確是有斷袖之癖的。“你怎么知道他喜歡男子?”奉樾輕聲詢問道。他知道宗闕說話必然是有依據的,不會胡亂胡謅,他只是好奇。“可以不說嗎?”宗闕轉眸道。這是原世界線記錄的,現在也不是無跡可尋,不管是叔華擅自下令封鎖城池嚴查路引,還是他害公子紓中毒卻安然無恙,這種情誼遠遠超過了君王與謀士,但只是痕跡,無法作為實證。奉樾微怔,隨即笑道:“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不過公子紓喜歡男子之事確實可以拖延寧伯兩國的聯姻。”一旦時間拖延,沂國的冬日會讓寧國根本無法進軍,許諾好的東西有了變數,聯盟極易被打破。奉樾起身下令,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宗闕看著他淡然淺笑的側影眸色微深,比起公子紓他們,他們兩個更不像君臣。命令下達,奉樾回到桌案邊坐下道:“你午后可有事?”“招募手下的事。”宗闕說道。“用過午膳再去,我已吩咐人去準備了。”奉樾說道。宗闕應道:“好。”午膳相對而言豐盛一些,除了肉蛋禽類,之前制作的豆腐也擺上了桌,豬油炒制,雖然調味不足,也是滿齒生香。“我記得你可以自己提煉食鹽。”奉樾飯畢漱口時說道。霖國各地雖然也能提煉,但大多粗糙,宮廷之中即便多,也是經歷過很多道工序,而且不及宗闕提煉的細膩。“這項技術暫時不建議傳授給百姓。”宗闕擦著嘴道。他曾經經歷過的時代食鹽是必須品,但價格低廉,不像這個時代,每一粒細鹽都堪比黃金。制作工藝并不復雜,但因為是剛需,所以一旦別國學去壟斷,形成稅收,霖國反而會落于下風。“你的意思是收歸官營?”奉樾問道。“以往產量不大,且私鹽較多,質量不一,鹽官很難從其中謀利,收歸中央大量生產,不僅能解決百姓的問題,還能充盈國庫。”宗闕說道。想要打仗,國庫絕對不能空虛。“那此事交給你來做。”奉樾說道。“好。”宗闕起身道,“我先走了。”“晚膳我等你。”奉樾說道。“好。”……農桑之事看著簡單,但宗闕手下的官員嚴重不足,而想要守住秘密,選取的人員必須來歷背景都要調查清楚。這個時代的偽造技術參差不齊,一個下午,一百份文書中,九十份都是假的。宗闕看著面前的路引和文書,放在了一旁道:“押走。”站在對面的人瞬間驚慌:“大人這是什么意思?!即便不收,也不能亂抓人吶!!!”“路引是偽造的。”宗闕一句話止住了他的喊聲,“嚴審。”“是。”侍衛將人押住帶了下去。1314看著那成堆的假文書嘖嘖稱奇,他家宿主可是造假的行家,這種偽劣產品也敢班門弄斧。一個下午,人手沒有招募多少,各國探子奸細倒是抓了不少。“將此事通報出去。”宗闕在夕陽落山的時候離開,下達了這條命令。夕陽染紅了霖國的宮殿時宗闕踏入了殿門,晚膳正在一樣樣送入,而君王正伏在案邊耐心繪制著什么。宗闕踏入,侍從紛紛行禮:“參見長襄君。”君王抬首,眼角眉梢浮現了笑意,夕陽余暉落在他的鼻峰之上,一半溫暖,一半涼薄,卻使那眸色更深,薄唇更紅,君王威嚴,公子卻美如玉石:“你回來了。”宗闕靠近,君王已從桌案后起身迎接,周身都沐浴在夕陽之中,一片暖意:“等你許久了。”晚膳略微清淡,一應碗碟撤下,天色已經徹底漆黑,成排的燭火點亮了內殿,侍從忙忙碌碌的送著熱水,為首的宮人稟報道:“大王,沐浴的物品已準備齊全了。”“我晚上有事同你說,你在這里等我。”奉樾起身吩咐道,“長襄君要什么東西,一應取給他就是。”“是。”侍從皆應。奉樾入了屏風之后,水聲傳來,宗闕起身,坐在了他先前的桌案前看著那又描繪了一部分的地圖。地圖以炭筆勾畫,乃是以往地圖不能比擬的詳盡,連各個戰略位置都標注了出來。奉樾主和,重視農桑,以休養生息為主,但未必沒有逐鹿之心,只是以如今霖國的戰備和銀錢,都不足以在六國稱雄。百姓尚且不能飯飽,一切都只能謀定而后動,否則一旦消耗國力甚巨,就會成為別國的口中之物。宗闕將地圖卷起,要了筆墨定著關于鹽鐵農桑的規則。鹽是剛需,而鐵是武器,絕不能肆意濫用,重視農桑,輕徭薄賦,霖國未必能這一代稱雄,卻可數代而為,而第一步是降低王公貴族的權重,之后的事才好推行。水聲停止許久,簾帳掀開,水汽因為君王的彎腰縈繞在宗闕的鼻端,喚回了他的思緒:“你也是如此認為?”宗闕抬頭,看著身邊跪坐下來的人道:“貴族把控權勢太多,會影響君王命令的實施。”一層層的剝削,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下達再多的政令也沒用。“此事只能緩緩推行。”奉樾看著他落在絹帛上的計劃道,“暫需隱忍,等到實力足夠時,便可手起刀落。”“嗯。”宗闕應道。“你可會覺得我狠心?”奉樾心神微微提起。“不會。”宗闕說道,“作為君主應該殺伐果斷。”太過于優柔寡斷,有時候造成的惡果是連環的,對該狠的人狠,對該仁善的人仁善,才能坐穩這個位置。奉樾薄唇輕抿,看向了身旁的人笑道:“這世間終究只有你最明白我。”燭火搖曳,公子眸光如水,宗闕看著他道:“我有時也未必知道你在想什么。”奉樾眨了一下眸,看向了桌案言語輕松道:“若是心思全讓你知道,那還得了?”宗闕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公子修身玉立,即使落于災難之中,身上氣性始終未散,墨發蜿蜒,眉如墨畫,燈下薄唇因沾了水氣,如血般殷紅氤氳。他本是堅定之人,卻也會因為愛情而躊躇不前。身旁人未有回答,奉樾的手指輕輕蜷縮,側眸笑道:“你對斷袖之事做何……”發絲被伸過來的手輕輕扣住,公子樾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最后的話語卻交錯在了彼此靠近的呼吸中,雙唇輕碰,蜷縮的手指已汗濕發熱。周圍的燭火燈影好像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唯有心跳聲在這樣的深夜中響著。一吻分開,宗闕看著面前人干凈氤氳的眉眼道:“冒犯了。”經年已過,坐上這個位置的君王仍然一如初見,只是很多事情已經不允許他再做一個光風霽月,無一絲陰謀,只有詩書禮樂相伴的公子。燈影下的青年,就像那一日的黃昏重逢,溫潤又刺目。奉樾的眸光輕輕顫動,喉結波動時屏住的氣息好像才重新流動了起來:“你……為何……”“想這么做。”宗闕問道,“能不能再冒犯一次?”奉樾的眸微微睜大,薄唇輕抿時扶上了他的手臂,這樣允諾的動作讓宗闕眸色微深,吻上他的唇時扣緊他的腰身,加深了這個吻,也被那扶著手臂的手摟上了肩頸。他想,他是想要這個人的,追逐而來的靈魂固然有興趣,但或許在那個黃昏,他是想將這個人抱在懷里的。很奇怪,很莫名的沖動,但是感覺并不壞,所以才無意識的默許和放任了他的感情,一路陪同。雙唇分開,奉樾的臉頰已遍布紅暈,他的手扶上了男人的肩膀,被從地上抱起來時心慌了一瞬:“宗闕……”“你不愿意?”宗闕抱著人問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奉樾看著他,心中已一片火熱。他喜歡這個人,心思比他意識到的更早,不斷的壓制,不斷的想著要如何留下他,不斷的思索著他們的未來。作為君王,很多事情都需要舍棄,他所想要的,不過是眼前這個人。宗闕的感情回應的他猝不及防,卻也讓堆積的感情一發而不可收拾。他不擔心自己,但他擔心這是對方的一時沖動。“以下犯上。”宗闕將他放在了床榻上,手托住他的臉頰,吻落在了他的眼瞼上,“請大王允許臣以下犯上。”“恩準……”君王的話出口,已被深吻住。殿中燭火跳躍,外面守著的侍從卻無人敢入,一個個眼觀鼻觀心,一切可能要命的事皆是不看不聽。夜色漸深,萬籟俱寂,仿佛連寢殿中的燭火跳動都微弱了一些。略有些濡濕的發絲鋪陳在枕上,君王眉眼微闔,已陷入淺睡之中。宗闕端了水靠近,坐在床邊用帕子擦過他的眼角眉梢,將一應汗水擦去,換上新的褻衣后取出了一床新被。舊的鋪在了身下,新的則蓋在了身上,燭火滅了大部分,只留下一兩盞透過床帳也影響不了睡眠時,宗闕上床,將昏昏沉沉的人攬進了懷里。1314嘗試無數次,終于發現自己能探頭了:【宿主禽.獸。】哪有剛定情就把人吃干抹凈的。宗闕沒理它,只是將懷里的人調試了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就著微弱的燭光打量著懷里眼角暈紅的人。他向來不沉溺這種事,但今天好像真的有點兒沖動了。“唔……”懷里的人輕動,頭尋覓著蹭到了他的頸處,修長如玉骨的手指抓緊了他胸口的衣服,輕輕呢喃,“別……”“嗯,睡吧。”宗闕低頭親吻了一下他的唇,懷中人輕輕仰頭,似有若無的回應讓宗闕沉了一口氣,按住他的頸側讓人埋入了懷中。呼吸漸沉,宗闕同樣閉上了眼睛。太陽初升時,守夜的侍從換了一批,殿門從內打開,托著各樣東西的侍從看著門口的人低頭紛紛行禮:“參見長襄君。”“大王還在睡,進來輕點兒聲。”宗闕說道。“是。”一應侍從皆是放低了聲音。洗漱的東西端進來,宗闕洗漱時,早膳也擺上了桌案,只是無人去動那垂落的簾帳。只是即使侍從步伐很輕,宗闕擦過手時,床帳之內還是傳來了翻身的動靜和下意識問詢的聲音:“幾時了……”“回大王,剛過卯時。”侍從回答道。“你們先下去。”宗闕說道。“是。”侍從匆匆退下,床帳中的聲音卻是一滯,似乎連動作都僵住了。殿門關上,宗闕穿過簾帳時其中略有動靜,掀開床帳時那本該醒轉的君王卻是翻身看著墻,將自己埋在了被中,唯獨露出了一只紅艷的耳廓。“抱歉,我昨晚沖動了。”宗闕看著將自己緊緊埋起來的人說道。那被角一松,本是看著里墻的人轉了過來,露出了略帶幾分思緒的眸道:“沖動?”“昨夜剛定情,冒犯了。”宗闕說道,“不是后悔。”奉樾眸光微顫,略微起身時眉心微微蹙了下:“無妨,是我允準的。”“還難受?”宗闕詢問道。奉樾臉頰微熱,輕輕搖頭:“不難受。”只是腰身略酸,感覺有些異樣。“難受要說,男人承受的地方……”宗闕的話未出口,已被奉樾用手輕輕掩住了。“樾明白。”奉樾眸光微顫,輕聲說道。這個人說話直白,本無什么,可接下來的話必然不適合宣之于口。“這兩天要吃的輕淡一點兒。”宗闕握住了他的手,拉下來卻沒有松開,“我給你調配一款藥,要用上。”“用…用在何處?”奉樾看著交握的手,幾乎不敢猜測。宗闕思索了一下,找到了這個時代形容的詞:“谷道。”奉樾手指瞬間一縮,臉頰已紅的幾乎滴血:“你……”“這是作為醫師說的話,你不必害羞,也不要諱疾忌醫。”宗闕說道。“樾只是還未習慣。”奉樾看著他,手指輕輕碰上了他的面頰,看著他笑道,“我總想著若與你在一處是何種畫面,如今卻像是做夢一樣,你何時察覺我的心思的?”“在沂國時。”宗闕任他的手指觸碰說道。“那時為何不接受?”奉樾輕聲詢問道。那時其實是有端倪的,一切未定,即便有心思也不能宣之于口。“想聽實話?”宗闕問道。“自然。”奉樾說道。“君王易變。”宗闕說道,“大事未定,不是合適的時機。”他揣度的是人性,古往今來為君王者大多涼薄,要不然也不會有三宮六院,即使有極少數情深義重者,也不能用命去賭。可面前的人未變,他是君王,可在他的面前,只是公子樾。“如今不擔心嗎?”奉樾輕聲笑道,“如今我對你,或許只是捧殺。”捧而用之,兩相對立,待王公貴族一方被解決時,另外一方同樣會因太過于縱容被解決,此乃君王平衡之道。“我做好一切結果的準備了。”宗闕將他攬入了懷中。不管是恩寵還是捧殺,既然要了這個人,就已經做好準備了。奉樾手指微縮,摟上了他的肩頸,頭枕在他的肩上,接受了這個擁抱。君子發乎情,止乎禮,他所學皆是如此,卻愛極了這個人的直白。“坐上王位,便不能再做光風霽月的君子。”奉樾聽著自己的心跳輕聲道,“否則守不住這個位置,也守不住霖國,可我也不愿做孤家寡人。”一人獨守王位,何其孤寂,如父王一般被枕邊人算計,最后下毒而死,又何其可怕。縱使滿身陰暗,他也想在心中留出一片凈土,這個人就是他的凈土。“不是只有光風霽月的才叫君子。”宗闕松開了他道,“心存仁善者即是君子。”奉樾與他對視,輕笑道:“你的見解總與旁人不同。”“先吃早飯,早飯后我還有事要忙。”宗闕起身道。奉樾有些猝不及防,即便相處兩年多,他有時候還是摸不清這個人的想法:“好。”早膳輕淡,兩個人簡單用過,宗闕擦手起身道:“午飯應該回不來,你用過早飯還想睡,稍微消化一會兒再睡。”“唔。”奉樾看著他起身笑道,“你倒是比我還忙。”“人手建立起來就不會這么忙。”宗闕對著鏡子整理衣冠道。“你招募門客手下不拘泥于門第,人數還是不足?”奉樾問道。“各國探子太多,需要好好挑選甄別。”宗闕轉身走到了他的身邊道,“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不會泄露出去。”“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奉樾抬眸笑道,臉頰卻被輕輕托起,唇上印上了一吻。他的心臟砰砰跳動,可還未來得及反應,面前的人已轉身打開了殿門離開:“我晚飯前回來。”殿門關上,周圍一片寂靜,奉樾用手指輕碰上了自己的唇,上面好像還留著那個人留下的觸感,輕微的顫動如同心跳。這個人總是出其不意,卻又能輕易的撩動他的心弦。事隔一天,宗闕再招募時文書路引中摻雜的偽造品十不存一,但其中夾雜的探子仍然不少。探子能夠剔除,但仍然難以提防被重金買通的人混入其中。初始的人員定下,規則和晉級制度宣讀,布帛被鋪陳在桌案上,一一記錄下對應的名字。“此乃保密協議,各人按下手印后便算是同意,有泄露者或是私制者,誅九族。”侍從在旁宣布,已有人面色大變。“誅九族?!”“一人犯了為何連帶家人?”“此事關系國本,可以不按。”侍從揚聲道,“諸位既遞了文書,難道沒有做好保密的準備嗎?”全場瞬間靜寂無聲。“開始吧。”宗闕說道。這個時代不像科技時代有很多監管系統,可以輕易的定位、調查甚至銷毀數據,在這個戰亂頻發的時代,一部分人更是不會顧忌自己的性命,舍一人而保全家,國本之事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疏忽大意,否則他這里只會漏洞百出。院中人即使心存疑慮,也是一一按下了手印,直到剩下了幾個面色蒼白者久久不動。“大人。”侍從行禮示意。那幾個人有捏緊拳頭者,也有眼睛打量逃生路線者。“不愿按下的可自行離開。”宗闕說道。那幾人聞言有些不敢置信,如蒙大赦般跪地行禮:“多謝長襄君,多謝長襄君。”按下手印的人被分配工作,而那未按的幾人離開,已有人悄悄跟隨上了他們的身影。宗闕行事并未掩飾,大臣們呈上去的奏疏當晚就堆滿了君王的桌案。“泄密者誅九族。”奉樾目光從奏疏上抬起,看向了正在凈手的男人道。此話一出,那正在侍奉的侍從都輕輕一顫。宗闕擦過手坐在了他的身旁道:“嗯,只有這樣才能守得住秘密,你覺得太重了?”“一個午后,這些奏疏全是參奏你的。”奉樾看著他道,“刑罰太重,會引起反彈。”“亂世當用重典,心慈無以謀國。”宗闕看著那些奏疏道。“如此下去,只怕他們要傳你是暴戾奸佞之臣。”奉樾輕聲說道。“史書工筆只會由勝利者書寫。”宗闕說道,“名聲對我沒有那么重要。”強鄰在側,虎視眈眈,如果還守著沉疴,跟自取滅亡沒有任何區別。原世界線的記錄中公子紓并未統一六國,可他開始打霖國主意的時候,魯國,沂國和伯國早已歸屬到了寧國的版圖之中。寧國統治同樣暴戾,不以他國百姓與寧國同等相待,戰事遍地,哀鴻遍野。“你既不忌諱,我必然護你平安。”奉樾笑道。他為他出力,他便是在史書之上不能做明君仁主,做一位信任奸佞的暴君也無所謂。史書工筆只會為勝利者書寫嗎?“這些奏疏你打算怎么辦?”宗闕問道。“暫且按下不動。”奉樾說道。文臣口誅筆伐看起來不厲害,但是傳到百姓中卻能輕易煽動民心,按下不動需要頂住極大的壓力。宗闕沉吟道:“我會盡快將這件事情了結。”“你不必心急,霖國有的是事讓他們參奏。”奉樾安撫笑道,“況且你是為我做事,我總要給你留足時間。”宗闕看著他應道:“嗯。”“對了,你會仿造路引,可會模仿他人筆跡?”奉樾想起此事問道。“需要做什么?”宗闕問道。奉樾將一捧奏疏捧到了他的面前,輕嘆道:“雖是按下不動,卻還是要批閱以示看過了,這里起碼有上百份,我一個人看完寫完,怕是要到深夜。”宗闕深深看著他半晌,轉眸道:“我幫你看。”“辛苦。”奉樾拿過了一封奏疏,粗淺看過之后在其上落上了字。天□□暗,宮中掌了無數的燈,燭火跳躍,奉樾轉過一封奏疏時輕輕動了動肩頸,眸光落在了身旁跪坐的男人身上。男人跪的筆挺,即使從前在宮外沒有拘束,他的行事似乎也如現在一般認真沉穩,燈花輕爆,燭火輕輕跳躍,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上輕輕晃動,卻似乎不能干擾到他一分一毫。這個人,即使奴隸印記并未抹去,似乎也不影響他骨子里的貴重,他與他見到的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奉樾看的出神,卻未覺男人筆觸停下,猝不及防對上了對方的視線,雖有窺伺之嫌,奉樾卻是笑了一下:“怎么了?”“你累了?”宗闕問道。身旁人的目光留的太久,不能忽視。“嗯,我累了。”奉樾問道,“你不累嗎?我記得你以前最不喜歡這些繁瑣無用的東西。”“還好,你休息一會兒。”宗闕沉下心神,目光重新定在了新的奏疏上。雖然有些事情會覺得沒必要,但需要做的時候還是要做好。他看的認真,奉樾托著側頰,回想他昨日的神態舉動,心中微漾。他極少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沖動的時候,只有昨日,只有那個時候,他說他想那么做。以下犯上,同榻纏.綿,乃是極親密的事,他如今的話語倒是比從前多了一些,但是總覺得狀態與昨日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別。奉樾倒是見過父王與母后相處,可他二人恪守夫妻之道,舉案齊眉,從無過多的言行舉動,而當侍寢時,他是不能看的。莫非那樣的情.熱沖動只在床榻之上?奉樾思忖許久,即使目光停在了奏疏上,也是心不能靜。“大王,您該歇息了,明日還要早朝。”殿外的侍從看著時辰提醒道。聲音傳來,奏疏沒剩下幾封,宗闕看向了旁邊的人道:“你先沐浴,我幫你看完剩下的。”“好。”奉樾傳喚,侍從搬了浴桶熱水進來,讓他進內殿沐浴。宗闕看著剩下幾份,1314探頭道:【宿主,你工作這么投入,不怕忽略了任務對象啊?】【忽略?】宗闕視線掃過,確定沒有什么重要內容,批閱后放在了一旁。【是呀,你一晚上都在忙工作,都沒有怎么理人。】1314說道。它雖然是個單身統,但對于人類基礎的情緒還是很敏.感的,剛定情的熱戀期,男朋友只喜歡工作,簡直就不是真愛。【我們一起在忙。】宗闕雖然回答著它的話,手上動作卻未停。工作的時候就認真工作,講究效率,剩余的時間才會更多。【道理是這樣講沒錯,但是感情是不講道理的。】1314提醒道,【在別的世界宿主你找個對象忽略一下,對方可能就是鬧脾氣,在這個世界要是讓對方生氣,說不定就要下大獄的。】宗闕看了一眼泛著水聲的內殿,回眸看著面前的奏疏道:【嗯,知道了。】他就是看了一眼,1314深刻感覺到了宿主的敷衍:【我不是危言聳聽。】【他的脾氣沒你想的那么差。】宗闕說道。1314:【……宿主你到時候吃虧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嗯。】宗闕應道。1314:【……】內殿水聲漸停,宗闕手上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封奏疏,批閱落下,一身水汽的人從其中走出,走到了桌案邊打量道:“只剩最后一份了?”“嗯。”宗闕應道。“其實也不著急,可以留到明天。”奉樾用帕子擦著發尾道。“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宗闕說道。他向來不太喜歡把一天能做的工作留到第二天。“你總是這么認真。”奉樾笑了一下,坐在了一旁的榻上細細擦著發絲。侍從一趟趟將水搬出,宗闕放下最后一封奏疏時整理好了桌案上的所有,起身看向一旁正擦著發尾的人道:“洗頭了?”“沒有,只是打濕了發尾。”奉樾換了個更干的帕子繼續擦拭著,“自從你說夜晚清洗頭發容易頭疼,我便不在夜里洗了。”宗闕伸手捻了捻他的發尾道:“擦成這樣差不多了,再擦容易傷到,晾一會兒就能干。”“醫師連發絲都會看?”奉樾抬眸道。“從發絲也能看出一個人的身體狀況。”宗闕松開了他的發絲,走向了殿門口。奉樾動作一頓,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卻見男人走到門口與侍從拿了什么東西,去而復返。“你去拿了什么?”奉樾看著他手中的匣子好奇問道。“藥玉。”宗闕打開匣子,從其中取出了圓潤鏤空的藥玉道,“你剛好要晾干頭發,要在榻上用還是床上用?”“嗯?”奉樾看著那藥玉有些莫名,“此物要如何用?”“我早上說了,谷道。”宗闕說道。他的話語一出,殿中登時針落可聞。奉樾手中帕子墜落,被他下意識接住,喉結輕輕吞咽道:“我……我并無難受之處。”“這是預防和滋養,對身體有好處。”宗闕看著他微紅的面頰道,“若年輕時不注意保養,晚年會受罪。”奉樾手指收緊,輕輕沉氣道:“那便不承受,便無此煩惱。”宗闕思忖著,收起了匣子道:“也可。”“嗯?”奉樾看著他關上匣子的動作,眸光輕落在他的腰上道,“你不介意使用此物?”“我不在下。”宗闕對上他的視線直言道。從前他也考慮過體位問題,但接受不了,這種事情可做可不做,對方如果也不能接受,雙方自己也能解決。奉樾心思被點破,略微有些遺憾:“我亦接受不了此物。”“那就不用。”宗闕將關好的匣子放在一旁道,“這個日后給需要的人也能派上用場。”“你還要給旁人用?”奉樾按住了旁邊的匣子蹙眉道。宗闕對上了他的視線,那雙眸中有著極其不悅的情緒,甚至在燭火下也顯得有些暗沉。“寡人要提前同你說好,你既許了我,便不能再有旁人。”奉樾直直看著他道,“寡人不管祖上有君臣斷袖分桃仍能娶妻者,你不許。”霖國往上三代的君王亦有龍陽之好者,但君王后宮佳麗無數,與其斷袖共眠者亦是家中妻妾成群,且因討了君王的好,官場上平步青云,可在他這一處不行。宗闕看著他完全失了笑意的唇角道:“除了那種事,還會有其他原因導致谷道不適。”奉樾略有怔松:“你的意思是……治病?”“嗯。”宗闕應道,“好不容易做出來,棄之不用或者砸碎了也可惜。”奉樾手指微縮,別開了視線道:“我剛才不過是多想了些,你別生氣。”“沒生氣。”宗闕看著他紅透的耳廓道。青年羞愧,哪里還有剛才為君王時半分的威勢。“我雖誤解,可方才說的話是真的。”奉樾看向他道。“不會有別人。”宗闕說道。系統說得對,面前的的確是一位君王,但不管是不是,哄人還是要順著來。“我信你。”奉樾唇邊露出了笑意,拿過了一旁的匣子道,“此物雖有他用,但想來少有人能用到,還是先留在我處吧。”“好。”宗闕應道。他給人看病的機會并不多,確實有可能幾十年都用不到。奉樾起身,將藥玉匣子放進了寢殿的暗格之中,看向了立在殿中的男人道:“我喚人為你準備沐浴。”“好。”熱水抬進,宗闕進了內殿沐浴,一應衣衫也是準備好的,他說是住在宮廷中的偏殿,其實住在這里的時間更多。褻衣穿上,宗闕隨手用發帶扎住了長發,長發累贅,但這個時代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使是奴隸,也不能隨意剿了頭發。宗闕走出內殿時,殿中燭火已熄了許多,只留下床榻邊的一些,侍從皆在外守著。簾帳已落,床帳之中的君王已閉目小憩,宗闕放輕了動作,放下床帳時上床時,卻對上了對方輕輕睜開的眸。“還沒睡?”宗闕拉上了被子。“在等你。”奉樾側身看著他躺下的身影道,“你每每睡在我身旁時,總讓我想起還在沂國的時候。”宗闕略微翻身靠近,將他攬在了懷中:“嗯,早點睡。”他抱倒是自然,奉樾卻有些猝不及防,一時臉頰已是微熱,在沂國時他們雖然也曾相擁而眠過,可那時是因為天冷,而有了炕之后,都是各自睡各自的,只是每每晨醒時,他總是容易滾到宗闕睡的位置上,而不似現在,相擁似乎為尋常事。“如今倒是真正的抵足而眠了。”奉樾看著他閉上的眼睛,呼吸近在咫尺,哪里還有一絲一毫的困意。“嗯。”宗闕應道。雖然他平時也是如此說話,可此時夜半只有他二人在一處,這樣的話語難免讓奉樾有了被敷衍的感覺:“你我二人相處,你就沒有旁的話對我說嗎?”宗闕睜開了眼睛道:“你說。”1314瞬間嘆氣,它沒救的宿主。奉樾卡殼,唇輕輕抿住,手捏上了他的鼻子道:“你對我沒有旁的想說的話嗎?”宗闕呼吸不暢,握住他的手拿了下來,思忖道:“今日午飯吃了什么?”奉樾看著他半晌,徹底敗下陣來:“罷了,你是不是也不知定情之人應該如何相處?”“嗯。”宗闕應道。靈魂相同,可不同的生命記憶時代甚至行為習慣和身份都不同,就需要新的磨合。“那該如何是好?”奉樾輕聲詢問道。“你想要什么?”宗闕看著他問道。床榻極大,可他們卻挨的極近,話語只在咫尺之間,好似天然帶了幾分親密。夜半無人,奉樾的心因為他的這個問題而跳動了起來:“我想……我們更親密一些。”聲音很低,低如蚊蚋,可君子之禮,本就不在床榻之上。“明白。”宗闕輕輕低頭,吻住了他的唇。這一吻本是輕吻,卻隨著奉樾的手臂摟上了他的脖頸而變成了深吻。深夜總是能放大人的勇氣,一吻分開時,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雖是分開,唇還是輕輕觸碰,奉樾喉結輕動,與他交錯著呼吸道:“為何停下?”“你該睡覺了。”宗闕看著他微闔氤氳的眸道,“明天還要早朝。”“可我……”奉樾看著他道,“耽誤一會兒我亦能早起。”“好。”宗闕重新吻住了他的唇。……燭火輕搖,宗闕將人攬在懷中道:“現在能睡了?”奉樾與他相擁,鼻息輕輕交錯道:“你無事?”“嗯。”宗闕應道。“你的身體倒是像與心一起冰封了一樣。”奉樾已有了些許困倦,話語也有些隨心而出。“生理需求有一個健康的周期,不需每日。”宗闕說道。奉樾聽的半知未解,卻是輕輕蹭了蹭他的脖頸笑道:“那豈不是毫無樂趣可言……”“樂趣不需要通過這一……”宗闕話語未盡,看著已沉沉睡去的人,拉上錦被閉上了眼睛。霖國自建立以來就是五日一個早朝,卯時之前就要起來,天還一片漆黑時,宗闕察覺身旁輕微動靜,已有侍從匆匆進出,輕聲呼喚:“大王,今日該上朝了。”“聲音輕些。”身旁之人小心下床,只拉開了床帳的邊角。宗闕眼睛微睜,那正輕輕退出的側影轉眸,唇角輕笑道:“吵醒你了?”“我也要上朝。”宗闕睜開眼睛起身道。“你今日最好別去,否則那彈劾的上百份奏疏可就是當朝直言了。”奉樾坐在床畔道。“我若不去,他們會沖著你來。”宗闕掀起錦被下床道。奉樾看著他掀起床帳的動作,手輕輕撐在床畔吻上了他的臉頰:“擔心我?”一吻如蜻蜓點水,宗闕看向了他,眸光微斂:“嗯,這種事不該讓你一個人承受。”文臣口誅筆伐,可以同樣用口誅筆伐來應對,他從不畏懼人言,因為再多的人言和計謀都抵不過一力降十會,戰亂時期這一條尤其適用。“好。”奉樾起身,掀開了簾帳道,“洗漱更衣。”一應宮人皆是低頭,屏住呼吸為兩人穿戴朝服,殿門開時,外面仍是漆黑,即便到了大殿之上,也是四處燃著燭火。群臣肅穆,待宗闕站在右首,君王落座宣布上朝時,左側已有人邁步而出行禮道:“大王,臣有本奏,我霖國素來講究寬仁待下,長襄君招募門客,卻私自定了嚴刑厲法,誅其九族,毫無人性,如今僭越擅權,當真十惡不赦!!!”“大王,誅九族之罪前所未有……”又有人出列道。“大王,奴隸封為貴族本就不妥,長襄君如此行事,乃是在敗壞大王的名聲……”1314悄悄探頭,看著宿主平靜的面色,替宿主一一記著小本本。宿主這個人平時不惹人,但誰要是惹他,明天流的眼淚都是今天腦子里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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