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斂（六）

蕭恒兢兢業(yè)業(yè)準備了一晚上的審案終究沒有派上用場，因為第二天晌午徐拱與幾個舞弊的考生都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獄中。

應(yīng)舒棠聽得消息急急地出了門，屋外大雨嘩嘩，鞋履濺起的積水濕了裙角。不遠處有馬蹄聲和車輪咕吱碾過地面的聲音傳來，她驀然轉(zhuǎn)頭，看見硯青正掀起了車簾一角招呼她上車。

她走到車前，見到了同樣坐在馬車外間的溫簡儀。

“溫公子！？”

溫簡儀笑瞇瞇地俯了俯身：“三小姐。”

有什么細碎的記憶在她腦中一閃而過，溫簡儀同顧楨夷認識，那么前世......

她還未來得及抓住這一絲信息細想，硯青就又開了一道門，顧楨夷端正坐在內(nèi)間，垂著眉眼思索著什么，註意到她的目光緩緩抬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處。

應(yīng)舒棠立即低下了頭，俯身上了馬車。

“顧公子......”她急著想問清情況。

“不急，我們現(xiàn)在去刑部看看。”顧楨夷示意她坐在自己對面，抬手為她斟了一杯茶。

應(yīng)舒棠點點頭，坐到了顧楨夷對面，聽著外面雜亂的雨聲，盯著案幾上的茶具發(fā)呆。

顧楨夷一手支著腦袋，一手閑閑地擺弄著幾上的茶具，語中似有思索：“他們是死于飯菜中的毒。”

應(yīng)舒棠心裏一驚，皺起了眉：“是房氏想要殺人滅口？”

“難說......”顧楨夷輕輕搖了搖頭，“對房氏來說，即便是受賄洩題，也傷不到筋骨，可若是殺了這么多人滅口......”

應(yīng)舒棠自然聽說了皇帝震怒，愈發(fā)覺得此事?lián)渌访噪x，打定主意去了刑部務(wù)必要好好查看。

未幾馬車到了刑部院，應(yīng)舒棠匆匆下車，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蕭恒。

他身邊圍著一群刑部的官員，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后地同他說著什么，他敷衍應(yīng)付著，時不時伸著脖子向四周張望，顯得疲倦又無奈。

見到顧府的馬車，他的眼睛亮了亮，見到救星一般盯著應(yīng)舒棠和顧楨夷，撥開身邊的官員大步朝二人走了過來，身后的小黃門小跑著跟上他為他撐傘。

“顧公子，舒棠妹妹，這叫什么事兒啊，哎......”他苦著臉，垂頭喪氣。

“我已將所有接觸過飯菜的人都關(guān)了起來，十四具尸身也都送至了仵作處，就等大理寺的人來......哦，還有一個考生僥幸沒吃那飯菜，還活著，我們要先審他嗎......”

“還有活著的？”應(yīng)舒棠訝然。

“是，就是本來是狀元的那個，叫張什么的。”

“張景書！我家少爺呀！”溫簡儀一步跨了上來，面帶驚喜，“我就說禍害是能活久些的！”

應(yīng)舒棠又急著問：“殿下，他可是唯一的活口了，你當然要先問他呀！”

蕭恒楞了楞，面上有些羞赧，慢吞吞道：“我一來就被刑部的人團團圍住了，他們也惶恐地很，拉著我求情......”

應(yīng)舒棠無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問：“蕭岐呢？蕭岐是不是早來了？”

蕭恒又是一楞，顯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做錯了事一般支吾著說：“我......我未註意七弟他有沒有來......不過按照時辰，他應(yīng)該是來了的......”

他說完，又低下了頭，竟是不敢再和應(yīng)舒棠對視。

應(yīng)舒棠見他這樣子，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催著他快些去牢內(nèi)。

“殿下與七殿下皆負責審理此案，為何這些官員都只纏著你不去纏他，定是他說了什么唬住了那些人，故意拖住殿下。”應(yīng)舒棠跟在他身后氣鼓鼓地說著。

蕭恒耷拉著肩膀走在最前，弱弱地反駁：“可是......七弟該不是這樣的人，七弟平日裏老實又可憐。”

聽見有人用老實用來形容蕭岐，應(yīng)舒棠驚得簡直汗毛直立，忿忿說道：“是殿下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

“自然是舒棠妹妹更了解......”蕭恒的聲音都蔫了。

幾人一路快步進了刑部牢房，天光被隔絕，眼前驟然變暗，一股血腥潮濕的味道直往鼻子鉆。

顧楨夷不動聲色地往應(yīng)舒棠身邊站了站，淡淡的白芨香稍稍沖淡了那股難聞的味道。

隨行的官員立刻遞上了燭火照明。

幾人徑直往裏走，沿石階往下走，聽得下面有動靜傳來，也有一幫人正向上走來。

兩隊人相遇于狹隘的石階。

對面為首的蕭岐穿了件玄色衣袍，上有金繡暗紋，與他頭上的赤金冠恰好呼應(yīng)，平添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攝人架勢。

他抬頭，準確地尋到了應(yīng)舒棠的眼睛，眼中漾開了一道溫柔的水波，與他此刻的氣場和周圍的場景都有些格格不入。

“棠兒怎么來了？”

應(yīng)舒棠宛如見到毒蛇吐信，立刻別開了臉。又見他顯然已經(jīng)做完了要做的事，幽幽地瞥了眼身前的蕭恒。

蕭恒感到了背上那道陰惻惻的目光，只想趕緊審完張景書了事，同蕭岐點了點頭就側(cè)開身子繼續(xù)往下走去。

應(yīng)舒棠緊接著跟上他。

也就是在這時，照明的燭火不知怎么的竟然滅了，她又恰好抬腿要邁下一階，眼前驟然一黑，竟是要踩空了！

她身子歪了歪，覺得自己要向蕭岐懷裏倒去了，咬了咬牙寧愿崴腳撞傷也要向另一邊墻上倒。

蕭岐本就從暗處走來，視線要好些，見應(yīng)舒棠一腳踩空后想伸手接住她，卻見她晃晃悠悠的準備往另一邊倒。

他無奈，準備再伸手把她撈回來，卻忽然被另一只手臂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