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春山（十）
“我去玢州之前也只是一個村裏的小大夫，治的也都是些傷寒跌打的小病小傷，生男胎什么的你也早知道是一場笑話罷了，為什么我會來這裏，為什么要我來這裏......”
他將手深深埋進了凌亂的頭發(fā)裏，額頭貼著桌面喃喃自語。
應(yīng)舒棠看他此番情狀，脫口便安慰道：“不是的，代嬰，我們都相信你，你......”
“相信我什么？！”代嬰忽然抬起頭崩潰一般吼道：“我什么都不是！我根本不配從醫(yī)，我用假的生子藥騙過錢，我在這裏想不到一點辦法！別相信我了，別相信我，我救不了你們......我只能看著你們一個個......連臨死前都那么痛苦......”
仿佛呼應(yīng)他的話一般，伴隨一陣凄厲的哀嚎，又一具包著的尸體被抬出，匆匆送往后山火化，身后是想要追出來的親人，被死死攔在了門內(nèi)。
代嬰呆呆地看著那個方向，突然笑了出來：“應(yīng)舒棠，我知道你是真的想救他們，可你根本不知道這癧氣的可怕之處，或許是天要亡隧云百姓吧。你們對隧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趁還來得及，快走吧，你們一個個天潢貴胄，難道真要折在這裏？”
應(yīng)舒棠皺了皺眉，道：“災(zāi)后有疫本就符合自然常理，與天意又有何干？我知道這幾天你累了，支援的醫(yī)師馬上就到了，此番癧氣的情況也已上報朝廷廣尋解法，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給自己這么大壓力?！?
她看著代嬰稍微平覆了些，又說：“至于我們，就算貪生怕死，不愿與百姓共存亡，此刻離開隧云，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們留在這裏，就是告訴隧云的百姓，不管有多艱難，最后一定可以渡過難關(guān)?！?
轉(zhuǎn)身離開棚子時，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頭帶了些笑意對代嬰說：“你那生子藥的事，同我們說的像笑話一般，原來自己那么在意，那我也再說一遍，那種情形下，你這么做無可厚非......至于眼前的癧氣，你更不必埋怨自己，你是醫(yī)師又不是神仙，哪有必然能解決瘟疫的道理。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代嬰也不知聽進去沒有，依舊是低著頭看著地面，只是猶豫了幾番，還是撿起了剛剛被掀翻在地上的醫(yī)書。
應(yīng)舒棠走在回去的路上，腦中仍想著剛才的事，她方才說代嬰不是一定解決瘟疫，倒不是安慰代嬰的虛假之言，只是重生的這一世已過了這么久，她早已意識到不是所有的事都會同上一世一樣。
比如蕭適的死，比如她會南下玢州，比如......她會和顧楨夷在一起。那么或許存在一種可能——這一世的代嬰，并不能解決隧云的瘟疫。
應(yīng)舒棠此刻無比的冷靜，至少她知道這場癧氣并不是無解，代嬰解不了，難道大雍上下所有醫(yī)師都解不了嗎？事在人為，哪怕最終不盡人意，也要盡了人事再聽天命。
她整理著思緒，緩緩?fù)A館走去，恰好碰見容沁晚秋露兒正在與衙差一起卸今日的布匹。
兩人打了個照面，相□□點頭，應(yīng)舒棠剛抬腳踏進門中，猝不及防聽見了容沁晚的一聲尖叫。
她陡然回頭，只見周圍的官兵和衙差都已圍了上來，容沁晚捂著心口，靠在秋露兒身上瞪著眼睛望著一個方向。
“晚晚！”應(yīng)舒棠的心都懸了起來，立刻沖到了她身邊：“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事，我沒事，”容沁晚輕輕擺著手，仍是看著那個方向說道：“剛剛貨車上沖下來一個人，一見到我們就往外跑了，我也就是被嚇了一跳，你別擔(dān)心?！?
應(yīng)舒棠松了口氣，但隨后又皺起了眉，朝同一個方向看去：“有人躲在貨車上？”
她朝伍長看了一眼，對方立刻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穿上罩衣就帶隊去尋剛剛那個人。
他們的客棧旁是一條死巷，那人無處可逃，不一會就被兩個衙差架著帶了出來。
見她沒有起疹發(fā)熱，所有人都先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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