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顧善推開前廳的門，和林懷崢的目光正對上，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帶了些許慌張，他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時辰，等到平安當鋪的時候，叢叔告訴他林家都知道了，讓他來看好顧念蕭。顧善緊趕慢趕的到了，看見林家父子，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打了招呼：“林老爺，林少爺，我來找阿蕭，他在樓上嗎？”

林懷崢避開目光，不語，林啟年嘆了一口氣，顧善沒有緣由地緊張起來。林啟年告訴他：“他在樓上，你去看看他吧。”

顧善在這短短一句話裏聽出了不太好的意味，連忙跑上樓梯去找顧念蕭，馨蘭看見顧善走過來，臉上都是慌張，自覺地退到一邊。顧善打開門走進去，只見顧念蕭靜靜地躺在那，面上全無血色，頭發散落在枕側，手腕處用紗布裹著，要不是被子下的身體不斷起伏，顧善都疑心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輕輕叫了聲“阿蕭”，沒人應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露在外面的受傷的手臂，有些涼，隨即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為什么要走到這一步呢，叢叔和我都在啊，你要是離開了，你讓我怎么辦，你讓我怎么辦啊。”顧善聲音有些嘶啞，礙于還有人在一旁，他沒流露太多情緒，又看了看他，對一旁的馨蘭說了句“麻煩了”，就下了樓。

樓下林家父子還保持著那個姿勢，見他下來后也沒什么反應，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顧善走到他們面前，“撲通”跪在了地上，林懷崢被嚇了一跳，要把他扶起來，顧善拒絕了，說道：“這次林家的事，想必林老爺和林少爺都已經知道了。阿蕭和我沒什么好說的，錯在我們，任憑處置。但懇請林老爺，念在與我家老爺相識一場，阿蕭又少年逢難的份上，能饒過阿蕭一回，所有罪責，我愿一人承擔。”說完，俯下身去，給林啟年磕了一個頭。

“顧先生，你先起來吧。”林啟年說道，但顧善保持那個姿勢沒有動。

“這次的事，我們不會怪罪的，對于今天的局面，我也有一部分的責任，況且林家沒什么損失，念蕭和懷崢歲數差不多，卻早早失去父母，心情可以理解，就這樣吧，當什么也沒發生過。念蕭現在有傷在身，你可以多來看看，要是有必要，讓馮管事收拾一個房間出來，你在他身邊，也好安心一些。”

林懷崢再次走上前，顧善這回沒有拒絕，就勢起來了，他沒什么好說，其他的事得等顧念蕭醒來再做決定，只說了句：“顧某代阿蕭，謝謝林老爺的寬宏大量。”

顧善上樓守著顧念蕭，林啟年又去他的書房練字去了，只留下林懷崢還在前廳裏。剛剛家裏還兵荒馬亂的，現在卻突然安靜了下來，下人走路都不放輕步子，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人。林懷崢深呼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顧念蕭房間的方向，眼裏神色不明。

馮生幫林啟年在一旁磨墨，手中的毛筆在黃色的宣紙上渲染開來，寫道“但悲不見九州同”的“悲”字時，左看右看，覺得不太好，把紙揉成一團丟到了紙簍裏，問道：“少爺還在前廳站著呢？”

馮生放下手裏的墨條，走到窗戶那看了看，“沒有老爺，少爺走了。”

“嗯。”林啟年嘴裏應道，蘸了點墨，繼續寫字。

“老爺，您說這顧先生為何突然自殺啊，您說那些話也沒有怪罪的意思，何至于要這樣想不開？”馮生也是前兩天才知道，林啟年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聽見林懷崢問顧善，忽然想到顧善在他結婚消失的那幾天，就猜測到了事情可能可能與顧家兄弟有關，只是沒打算說破，林啟年剛才和林懷崢談話，意思也是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彼此心裏知道就好。

“可以理解，那么小的年紀父母忽然過世，還想要殺了自己，心裏會有怨恨吧。帶著這份執念活了十多年，最后知道真相不是他所想的那樣，自己的親生父親可能只是因為賭博欠債才想著要拉一家人陪葬，任誰都會失望的。他不是想不開，就是因為想開了才會這樣做，算是對自己過去人生的道別吧。”

“哎，也是個可憐人，幸好救回來了，以后對他好一些吧。”馮生頓生憐愛之心。

林啟年笑著看了他一眼，“你覺得他醒了后還會留在林家嗎？”

“啊？老爺您的意思是……？”

“一切都已經清楚明了，要是我的話，沒有待在這的必要了，而且出了這些事，留在這，心裏也會有芥蒂。”

“那，您就讓他這么離開了？”

“這話說得好像我多舍不得一樣，他是小輩，又是顧豐的兒子，我自然愿意多照應一些。但要是他待在這不快樂，我又何必強留。”

雖然是這么個道理，但和顧念蕭接觸了一段時間，馮生有點舍不得。但像老爺所說，顧先生要是待在這不快樂的話，也不能硬要他待在林家，前面二十多年沒有好好過，以后希望開心一些。

天黑了有一會，街道兩旁的路燈稀稀疏疏地亮著，有一個燈泡因為年久失修，已經不太亮了，像是隨時要熄滅，但還是頑強地閃著光，似是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汽車輪胎軋過街道，伴隨著一陣顫動，可憐的燈泡哆哆嗦嗦，又暗了幾分。

車子停在林府門口，齊天恩轉過頭，對后座的人說：“少爺，到家了。”

大約有幾秒鐘，后座的人都沒回覆，齊天恩也沒有再次提醒，又隔了幾秒，林懷崢睜開眼睛，慢慢起身，打開車門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