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天剛蒙蒙亮，寥寥幾家家門打開，其中一家男主人吃完早飯，摸了摸女兒的頭，將要賣的東西放在扁擔裏，挑上去往集市。幾家早點鋪子也開始營業，傳來陣陣飯香。

林家大宅裏，下人們開始起床洗漱，有的去準備早飯，有的則打掃院子，聲音盡量放輕。林啟年照常早起，坐在前廳喝茶，樓上一片安靜，這個點，還沒到顧念蕭和林懷崢起床的時間。

林懷崢一夜沒睡，按照安排，顧念蕭和顧善今天中午就會坐火車回長陵，他做不了什么，不如好好睡個覺，打起精神駕車將他們送往火車站。但無緣由的，他清醒地躺到了天亮，腦子裏空空的什么都沒有想，只是單純的睡不著。對于昨夜的暗示，他清楚顧念蕭已經明白，有點唐突，也有點違背倫理，但他不后悔，今天之后，顧念蕭就和林家沒什么關系了，要說還有值得譴責的地方，頂多就是他向一個男的表示了喜歡，他這樣安慰自己。

他聽見樓下下人們來回走動的聲音，放空了幾秒，坐起身穿好衣服，下了樓。上次這么早起床還是為了公司的事，因此當林啟年看到林懷崢下樓的時候在他身上瞟了一圈，不用多說，明顯表達了是對他這么早起床的驚奇。林啟年沒問，林懷崢也不想多說，坐在林啟年的對面，從一旁拿了個杯子，蹭林啟年的茶喝。

父子倆好久沒有這么靜靜的待著，沒想到在這樣的一天，林啟年名義上的“妻子”、林懷崢名義上的“后媽”離開這天，他們會這樣相對而坐，其中一人還懷揣著異樣的想法。林懷崢笑了笑，將頭轉向院子裏，等著太陽從地平線緩緩上升，照亮目光所及之地。

廚房準備好了早飯，樓梯處傳來聲響，林懷崢抬頭望去，正和顧念蕭的目光撞上，無聲對視了幾秒，彼此默契的移開了視線，顧念蕭繼續往下走，林懷崢則喝了一口手邊已經放涼的茶。

吃完早飯沒多一會，顧善就來到林宅找顧念蕭，順便幫他收拾一些東西。來林家的時候孑然一身，走的時候也沒什么可帶的，但林啟年提前讓下人把他屋裏衣柜的衣服都裝好，讓他帶走，顧念蕭覺得不合適，以路途遙遠不便攜帶推辭，林啟年說：“都是按你衣服的尺寸量身定做的，你不帶走的話，就只能都扔了。”

那些衣服當初都是找裁縫定做的，不計人工費，衣服的錢就夠支撐窮苦人家幾口人一段時間的生計了，顧念蕭雖然從小到大不愁吃穿，但還沒有到視金錢如糞土的程度，衣柜裏的衣服大部分還沒有穿過，白白扔了實在可惜，又沒有人能穿上，顧念蕭只好全部帶走。

除了衣服之外，其余就沒什么了，距離火車開車還有好幾個時辰，不急著走，顧念蕭拉顧善到房間說話，一會，有人在門外敲響了房門。

顧念蕭坐在床側，離門近，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林懷崢，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讓顧念蕭忽然想起來了他剛進林家不久，那個莫名其妙的晚上。說是莫名其妙，也只是顧念蕭單方面的結論而已，當時林懷崢著急地敲門，自己正在洗澡，只能草草擦掉身上的水去給他開門，開開門卻什么話都沒說，之后竟然流了鼻血，就這樣不了了之。顧念蕭沒問過他那晚到底是來干什么的，直到今天，但那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怎么了？”顧念蕭溫和地問道，同時側開身，讓林懷崢進了屋。

顧善看見進來的是林懷崢，起身打招呼，林懷崢問他們：“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沒什么東西，勞煩林少爺了。”之前說定，林懷崢送他們到火車站。

“那就好。”說完這一句，林懷崢就安靜下來，顧念蕭和顧善也沒有說話，顯然，他們都不信林懷崢上來這一趟只是問他們收拾好沒有，靜靜地等待林懷崢接下來的話。

林懷崢覺得此時的氣氛有點尷尬，對面的兩人看起來是在等自己說些什么。他心理建設一番，既然已經上來，半途而廢就全都白費了。片刻，他看向顧念蕭，“我，之前送你的東西，你怎么處置了？”

顧念蕭楞了一瞬才想起來還有這么個東西，那個手表，林懷崢塞給自己后就被束之高閣，再也沒看過了，當然，等自己走后，下人清理房間的時候也能發現，只不過這樣的話，顯得自己糟踐了林懷崢的心意。他走向梳妝臺，拉開中間的抽屜，拿出了一個盒子，顧念蕭低頭看了一眼，接著走到林懷崢的身邊，把它還給了林懷崢。

“我還是不能收下它，謝謝你的心意。你的無心之失我已經原諒了，這個就收回去吧。”

林懷崢盯著盒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抬起手，把盒子從顧念蕭的手裏接了過來，然后，出乎顧念蕭意料的，把盒子打開，拿出了裏面的手表。包裝盒被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他上前一步，抓起顧念蕭受傷的那只手腕，將手表戴了上去。

顧念蕭掙扎著要把手抽回來，林懷崢低聲道：“別動。”一晃神，手表已然戴好，覆蓋在之前的傷口之上。

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好，即使完全愈合了，也會留下淺淺的疤痕。林懷崢輕輕摩挲了兩下周圍的皮膚，適可而止，對顧念蕭說道：“收下吧，沒顧上給你挑別的禮物，這個也不是很貴重，不要嫌棄就好。你現在還不適合戴它，等傷口長好以后，隨身攜帶就沒有問題了。”

我不希望這條疤痕露于人前，使你遭受不間斷的問詢或背后的非議，戴上這個表，讓它替我為你擋掉外界的眼光，守好曾經的過往。也幻想，你看見它時，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推拒的話就在嘴邊，望向林懷崢時，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又是那樣的眼神，昨晚才見過，顧念蕭本想勸說自己是黑暗令自己迷了眼，可在明晃晃的光亮下，一切都無處遁形，一切都清晰了然。

將手從林懷崢手裏撤出，手腕處的溫度也逐漸褪下，心裏悄然起了一絲波瀾。顧念蕭目光下移，停留在林懷崢的胸膛處，說道：“好。”

離火車發車還有四十分鐘，顧念蕭和顧善下樓。林懷崢和林啟年在下面坐著，見他們下來，林懷崢站起來準備出發，林啟年也隨之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后，對他們說道：“我就不送你們了，路上註意安全。回到長陵后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這不是客套話，雖然當初和顧豐不歡而散，但對方給予的信任和及時施予的援手林啟年永遠都會感激，可以說，如果沒有顧豐的幫助，林家不會走到今天，可惜這份恩情還不了，只好盡可能地補償后輩，以慰顧氏夫婦的在天之靈。

三人走到門邊，正打算出去，誰知門恰好被人從外面推開，林懷崢反應快，攔著顧念蕭和自己一起往后退了幾步才沒有被撞到，抬眼望去，一男一女站在門外，應該是夫妻，穿著粗布外褂和褲子，一臉老實相。可能因為長時間的風吹日曬，面皮發黃，皺巴巴的，看不出大致年齡，林懷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面前的人他并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