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凌晨三四點鐘，林懷崢就醒了過來，外面天還黑著，顧念蕭呼吸平穩，姿勢沒有變過，被林懷崢緊緊抱在懷裏。林懷崢抬起胳膊，將身上的被子輕輕掀開然后包裹住顧念蕭，慢慢后移起身。他有些不舍，但林啟年不久就該起床，他只得現在離開。

回到房間也沒有睡著，睜眼到天亮，林懷崢起來洗漱換衣服，然后就去了公司。在齊天恩到之前，林懷崢就統計出了林家各個港口的人數和職位配置，等齊天恩一到，林懷崢將自己整理好的幾張紙交給他，囑咐:“這是根據幾天前各個港口提交上來的名冊整理的，你再去和各個港口核對一下，有變動就標註在上面。同時，告訴他們，從今天起，嚴格檢查往來貨物，禁止武器彈藥進入各地，要是有運送此類物品的，原路退回。港口工人也要每天核對人數，凡有異樣的都報上來。目前就這些，去吧?！?

齊天恩不知道林懷崢用意為何，但他只需嚴格執行命令就好。他點點頭，然后出去派遣人手開始做事。

林懷崢的右眼跳了兩下，神經也有些緊張，他疑心是這兩天思慮過重的緣由。他長長嘆息了一聲，只希望他們的推測不會應驗，戰爭與侵略，光聽起來，就足夠讓人膽寒了。

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所有的準備都無濟于事。

二月中旬，清河政府發布了一道命令，即日起，清河港口歸政府所有，政府給予一定的金錢補償。除此之外，又以數量過多、擠壓其他同行為名，強制收購了包括沈家仙林酒店、林家酒店等產業，當然也給了補償，但那和酒店本身以及其能帶來的利潤相比，簡直微不足道。那些老板們自然不愿意，由何老板帶頭去政府門前抗議，結果被警衛抓進了監獄，說是擾亂了社會安定。民眾們并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么，但有少部分人，因為這些老爺倒臺而沾沾自喜，認為他們這些窮人終于有了出頭之日。

林懷崢此時在辦公室，氣得踹倒了腳邊的椅子。清河港口被政府征用，只剩下林氏貿易公司樓以及其他的小港口，利潤幾乎少了三分之一。港口那邊，政府在發出通知的第二天就派了軍隊衛兵看守，而原本在港口工作的工人無處安放，那些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大部分都靠這個工作養家糊口，林懷崢沒法辭掉，只能分派到其他的港口去，這就意味著林懷崢在掏著工錢養幾十個閑人。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林懷崢想不通政府要做什么，現在清河縣幾乎所有收入都被政府收入了囊中，這尚可以接受，但軍隊駐扎在港口這點讓林懷崢深感不安，它可能會是守衛清河的盾，但也可能成為聯合敵人刺向清河人民的劍。

多數清河人民對此沒有什么反應，他們沒有產業，政府怎么做和他們并沒有關系，利潤流失的痛苦他們也感受不到，他們照常干活，照常吃飯。整個清河縣也沒有受到影響，街道上攤販的兩三聲吆喝頻頻傳來，緩慢行駛的汽車不小心撞到了行人，還沒下車查看情況，就聽到了行人的大聲叫喊，仿佛汽車撞到了他的五臟六腑。

但還是有點改變的，路上的行人聽不到賣報童每天的賣報聲了。他們不關心具體的原因，只是有點不習慣，女孩的聲音清亮昂揚，甫一消失，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林懷崢進家門的時候，看見顧念蕭正和一個男人拉扯，臉上寫滿了拒絕，但那個男人還是想把他拉走，旁邊放著包裹，看上去像要離開清河。林懷崢覺得那個人的背影有點像江懌，走近了聽到江懌的聲音，確定是他。

“錯過了這次機會很有可能就出不去了，你和我作對也分分時候？”江懌急切地說道。

顧念蕭不為所動，“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和你走并不合適。”

“我沒要求你和我走就得和我在一起，離開后去哪隨你，但你現在必須和我離開?！苯瓚珡娪驳乩櫮钍挘胍@樣強行帶走。

一雙手攥住了江懌的小臂，勒得江懌發疼，但他沒有就此松開。抬眼望去，江懌說道：“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林懷崢平靜地說，“顧念蕭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否離開，你得尊重他的意愿，而不是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江懌嘲諷地笑了一聲，“我現在不強人所難，他就有可能死在清河！”

林懷崢皺眉，“為什么這么說？”

“還看不出來嗎，又是征用港口，又是收購酒店，這不就是要掌控財政大權，然后把清河人當奴隸？現在軍隊都已經駐扎在港口，等過幾天安排妥當，恐怕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現在不走，等著困死在這裏嗎？”

江懌又看向顧念蕭，“最后問你一遍，你到底走不走？”飛機很快就要起飛了，帶上顧念蕭一起是他自己的決定，江承海在港口等著。

江懌的急切不是裝的，顧念蕭終于在江懌這看到了別的東西。以往在他佻達的面容下，顧念蕭認為自己在他那裏只是個玩物，興致來了就招逗兩句，連朋友都算不上，更何談愛情。此刻的江懌暴躁生氣，一心要帶自己離開，顧念蕭很感激，但也止步于此了。

他搖搖頭，“顧善還在這裏，我無法和你走，祝你此途，一路順風?！?

江懌閉了閉眼睛，似是痛苦不堪，再睜眼，顧念蕭在他的眼眶裏面看到了淚光。他緩緩松開了對顧念蕭方才擺脫不了的桎梏，牙關咬緊，顧念蕭以為是要罵他，但江懌只是說了句：“你們都一個樣?！辈辉購娗?，江懌拿起放在地上的袋子，離開了林家大院，自此遠赴他國，直到暮年才歸來。

林懷崢沒有想到，江懌竟然一語成讖。他正在和林啟年討論武館和當鋪的去留問題，馮生就急急忙忙地走進了前廳，告訴他們：“政府又出了新告示，港口和車站從現在起嚴加管控，除了政府官員以外，不得隨意進出。告示一出，就有人強闖，結果……被士兵失手打死了?！?

“這是要斷了所有的路?！绷謫⒛暾f道。

前幾天的行動只影響到了像林家這樣大家族的利益，掀不起什么風雨，只要政府咬定這是出于清河縣發展的需要，上面也不會管這些雜事。但現在政府就是在限制清河縣人民的人身自由，民眾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但已經晚了，出去的路已經被軍隊把守，想出也出不去了。

這種情況下，暴動的發生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短短幾天，街道上到處都是橫幅，政府門前每日都有人聚在前面，他們相信，法不責眾，只要他們人多，政府自然而然就會取消禁令，還他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