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王凱被安排從柘林去老楊那上班，司機是小高，半途接到柘林那邊的電話時王凱意氣風(fēng)發(fā)的想了很多，覺得自己快要走上人生正軌了，最后一切成了空。這一次，又是坐上了小高開著的同一部車，王凱有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成空的失落，很快，王凱把心態(tài)調(diào)整了過來。這一次是一個新□□，是腳踏實地的重頭來過走向未來的機會，有那個執(zhí)念作為動力，一定會走向成功的，王凱在心裏如是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波瀾不驚的一年

“你幺叔那邊的焊接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他們的焊條質(zhì)量差得多但是使用起來也容易得多，你姑父五十多歲的人了，沒誰教他電焊，他自己每天上班的時候拿著焊把鉗自己亂焊，現(xiàn)在一樣可以焊模板什么的；你跟著我這一段時間，因為公司作息時間的安排沒能學(xué)到太多東西，不過去你幺叔那做些簡單的焊接工作還是完全沒問題的。他那唯一有點技術(shù)含量的就是焊接鋼軌接頭，以他的習(xí)慣現(xiàn)在是不會讓你去碰那個的，所以你去他那上班完全沒問題”分別前，大表哥如是給王凱打氣。

一個多月時間下來，除去加班、下雨沒法練習(xí)，以及后半個多月調(diào)整工作時間后，讓中午除去吃飯就只剩不到半個鐘可以練習(xí)，總體算下來，王凱累計練習(xí)的時間也就二十多個小時左右。除了平焊和平角焊稍微像模像樣外，立角焊只是個半吊子水準，其余幾個焊位基本就是七竅通了六竅，實際是一竅不通，知道大概理論卻完全動不了手；以這樣的水準狀態(tài)去幺叔那上班，王凱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覺得很可能又像柘林那個工地一樣，自己只能打打雜，連焊把鉗都沒機會摸到。有了大表哥的鼓勵，王凱心裏的疑慮不安少了些，稍微有了些信心。

一開始，幺叔的確是沒讓王凱拿焊鉗，只是讓王凱跟著師傅們打打雜，學(xué)習(xí)一下工作流程和細節(jié)，幾天過后，等王凱了解得差不多了，幺叔終于開始讓王凱試著安裝焊接預(yù)埋螺桿。看著沒經(jīng)過專業(yè)學(xué)習(xí)的師傅們焊起來很輕松，王凱覺得自己應(yīng)該不比他們差，畢竟自己有一個持有國際焊工證的師傅教導(dǎo)了自己一段時間；很多事看著簡單輕松，自己動手做起來很可能完全是兩碼事。

跟著當學(xué)徒的時候，工地上一直佩戴全套的護具，王凱因為手不夠穩(wěn)，練習(xí)的時候都是雙手抓著焊鉗；幺叔這裏上班沒那么嚴格的安全要求，大家焊接時都是帶的劣質(zhì)太陽鏡或者平光鏡，一手持焊鉗一手拿著螺桿，王凱明顯不習(xí)慣，一個鐘下來歪歪扭扭的焊了十多組，無論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都比師傅們差得遠。眼高手低，把事情做得亂七八糟，這是一個小小的打擊；收獲還是有的，王凱不再抱著自己受過稍微專業(yè)些的訓(xùn)練要比他們強得多的心態(tài)，開始放低姿態(tài)虛心做事。

下班的時候，王凱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的疼，這是因為沒帶面罩被焊接產(chǎn)生的弧光灼傷了面部皮膚，等臉上蛻過兩次皮習(xí)慣了弧光的強度后，一般就不會再覺得疼痛；這些焊接的常識王凱心裏還是有數(shù)。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直持續(xù)到了晚上，幺叔看著王凱通紅的臉告訴他下次焊接的時候盡量有手擋著弧光，面部和眼睛受到的灼傷會小得多。

第二天，臉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伴有細微的糊味，臉上很干燥，跟冬天被冷風(fēng)吹了過后，皮膚干燥開裂的感覺差不多，當有汗水流下的時候，一陣陣的刺痛感在面部不住的蔓延；第三天，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疼痛感，有些木木的感覺，皮膚開始變黑，王凱照鏡子的時候，發(fā)覺自己的臉色直接從冬季的正常膚色過渡到了夏季那般黝黑；第四天，臉上的皮一小塊一小塊的往下掉，掉下來的皮膚組織都明顯的發(fā)焦，兩天過后，臉上的黑色皮膚蛻光，整張臉跟被弧光灼傷前沒什么區(qū)別。蛻過幾次皮后，臉上的皮膚變得厚實起來，被弧光輕微灼傷后最多當天有些發(fā)紅，伴隨著有些發(fā)燙的感覺，不會再蛻皮，只是面部膚色會越來越深。

“一夜輾轉(zhuǎn)，終究淚濕了枕”這是徐璐當時和王凱分手后寫下的心情，這天晚上王凱的眼淚也打濕了枕頭；王凱的眼淚會這么迅猛，完全和心情無關(guān)，只是被弧光灼傷了。

最開始的幾天，王凱一直帶著自己那副墨鏡上班，所以眼睛也沒被弧光傷到，這天幫著扶電纜槽讓師傅焊接的時候，剛好眼鏡壞了，戴了一副平光鏡上班。上完班過后只是覺得眼睛有些發(fā)花，完全沒有疼痛感，睡到半夜的時候，王凱被眼睛傳來的火熱感、刺痛感打斷了睡眠，他馬上明白過來，自己的眼睛被弧光灼傷了。之前當學(xué)徒那段時間一直帶著面罩，眼睛被保護得很好，慢慢適應(yīng)了焊接時產(chǎn)生的弧光，當然，是隔著一黑一白兩塊玻璃的適應(yīng)；王凱以為自己幸運的避開了學(xué)焊時必經(jīng)的眼傷，結(jié)果該來的終歸來了，跟著幺叔上班幾天后還是要遭受這一場折磨。

晚飯過后，王凱覺得眼睛有些干澀，感覺很疲憊，以為是自己上班累著了，需要休息，就早早關(guān)了電視睡覺；睡了一會后，眼睛開始起反應(yīng)，像是進了許多沙子一般，又脹又卡，伴隨著刺痛感，眼淚不停的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想要睜開眼睛，卻怎么都做不多，稍微睜開一點，眼淚就涌得更歡，只有閉著眼睛要稍微好些。

明白自己的眼睛是被弧光傷了，王凱立即開始在腦海中搜尋應(yīng)對的方法；表哥說過有一種眼藥水對弧光灼傷很有效，但是王凱之前沒準備，工地又比較偏遠，大半夜的根本沒法出去買。王凱聽師傅們說起過一些應(yīng)對的土方法，找哺乳期的婦女要一點新鮮的奶水滴眼睛裏和抹眼皮上效果最好，只是這個地方是壓根找不到奶水的；要想好得快，得在半夜這泡尿撒到一半的時候用東西接著往眼睛上，只要這泡尿中間的一點，首尾都沒太好效果，這種有些惡心的辦法王凱立馬否定。還有一種簡單的方法，見效沒那么快，但是能輕松做到，就是用濕毛巾搭在眼睛。

王凱本以為強忍一會，睡著了就沒什么感覺，等一覺睡醒眼睛就會自動恢覆，結(jié)果眼睛越來越痛，輾轉(zhuǎn)了好一陣都不能成眠，眼淚涌得愈發(fā)歡快，枕頭很快濕了一大片；王凱見勢不妙，只得翻身起床找冷水沖洗眼睛。起床后，王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簡直睜不開，好在憑借對地形的熟悉，掙扎著來到水龍頭旁邊，擰開開關(guān)對著眼睛就是一通狂沖，灼痛感短暫的緩解后又開始加劇，眼睛脹痛得更難受；王凱只好蹣跚著返回房間，拿出水桶打了些水，然后躺回床上用毛巾浸水搭到眼睛上。

濕毛巾帶來一陣清涼感，眼睛的灼痛感立時消減了不少，一小會后，灼痛感再度侵襲，王凱又把毛巾重新浸水迭好搭在眼睛上。搭了一段時間的濕毛巾，眼睛的疼痛感明顯減弱，不再脹的難受也不再流淚；王凱試著睜眼，眼淚立馬又往外面涌，只得繼續(xù)搭濕毛巾。大概過了兩三個鐘，眼睛的癥狀得到了真正的緩解，不再疼痛，勉強睜開眼睛也不會流淚了；王凱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

折騰了這么久，眼睛總算正常了些，王凱才又勉強進入睡眠；早上在手機鬧鈴聲中醒來的時候，王凱覺得眼睛又干又澀，見到亮光仍有流淚的沖動，被風(fēng)一吹眼睛就濕潤了起來，淚水在眼眶裏開始打轉(zhuǎn)，但是勉強能控制住，照了一下鏡子，眼睛有些紅腫，布著些血絲。

匆匆吃過早飯，王凱找幺叔請假休息；對于眼睛被弧光灼傷這回事，幺叔很是理解，畢竟他也是過來人，他讓王凱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看情況。回到房間一覺睡到中午，吃過午飯后又睡到下午四點過，王凱的眼睛總算恢覆得七七八八，只是見到亮光和被風(fēng)吹到仍有些眼淚要往外冒的感覺。路是自己選的，一切怨不得別人，自己不想淪為笑柄就要努力走下去，前提是得照顧著自己的身體，因為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在眼睛第一次被弧光灼傷后，王凱在心裏這樣想著。

出門上班的，都是想著多掙些錢，跟著幺叔的幾個工人大多早已成家，有一家人等著養(yǎng)活，做事的時候心裏也就有些盤算。老工人們做事的時候很多都會拆活，比如一天半能完成的事情，工作的時候會刻意的壓慢動作和進度，花兩天時間完成；工地上多數(shù)是按天計算工資，多上一段時間的班，就意味著能拿到更多工資，除非是做包工，做事的時候才會卯足勁加快速度，因為包工是多勞多得。

幺叔的工地實行按天計算，加上本身工資偏低，工人們做事的時候明顯干勁不足，偏偏又遇到工程進度比較慢，縱然他們拖沓著拆活，依然有很多時間無事可做，只能休息，一個月平均下來最多上二十二三天班。于是乎，工人們在做事拖沓的同時還經(jīng)常找幺叔抱怨沒事可做，對于這個狀況，幺叔只能保持沈默；工人們是想著漲工資，但是工資上漲后意味著幺叔能掙到手的利潤會有所縮減。

陸續(xù)的有工人離開，幺叔只能想辦法從別處調(diào)人，六月的時候，王凱的表弟來到工地上班。由于表弟和王凱都是抱著學(xué)東西的心態(tài)上工地，想著幺叔是自家親人，做事的時候干勁十足，沒事做的時候就安靜的在宿舍休息，從不抱怨；王凱他們做事的風(fēng)格是兩天的活恨不得一天干完，第二天就可以不出門在宿舍看電視，有時遇到下班的時候剩一點事情，當時接著干完再下班回去吃飯有些遲，但是下午或者第二天一早出來又做不了一會這種情況，王凱和表弟都會沈默的無償加班，以換取睡懶覺的時間和不出門的機會，從不考慮工資的問題。

王凱他們的做法讓之前的幾位工人很是不爽，卻又無可奈何，誰讓王凱他們是老板的親戚，不計較工錢問題。幺叔對王凱兩人很是滿意，直言不諱的說就喜歡他們這種做事有干勁，休息不抱怨的人；話說有哪家老板會不喜歡這樣的工人呢？

王凱是想著跟幺叔多學(xué)一些東西，但幺叔總是藏著掖著不是很愿意教王凱，倒是經(jīng)常教王凱表弟一些東西；但是幺叔教的也多是因為工作需要的，簡單一些的東西，至于大件的預(yù)埋件加工和安裝、焊接鋼軌這些稍微技術(shù)含量高些的、掙錢的東西，幺叔從來沒讓兩人抄作過，至多在空閑時含糊其辭的講些理論。

當表弟已經(jīng)能熟練運用氣割的時候，王凱靠著自己觀察外加表弟偶爾有機會時的講解，才勉強算是學(xué)了一個半吊子；王凱對于自己掌握的東西都是毫不吝惜的盡數(shù)教給了表弟，表弟掌握的也是不含糊的教給了王凱，但是因為幺叔在工作內(nèi)容安排上的問題，王凱很多東西都是只知道理論，欠缺實際動手抄作的經(jīng)驗，真正會的比起表弟還略有不如。氣割和焊接，只要足夠的練習(xí)，掌握起來并不難，但是時常聽著幺叔抱怨工程進度緩慢，壓根掙不到錢，材料費越來越貴這類問題，王凱打消了用幺叔的東西練習(xí)技術(shù)的想法。

還在大表哥那當學(xué)徒的時候，大表哥的室友兼好友胡能亮就說過，他覺得王凱不會一直做焊工、不會甘于當個普通工人一輩子給別人打工，他說以王凱的頭腦和表現(xiàn)出的為人處世能力來看，王凱將來是不會屈居人下的，遲早會做出些成績來。相處一個多月，胡能亮這位國內(nèi)國外跑了十幾年工地的焊工，如此對王凱定論；王凱基本認同他的看法。

王凱到工地上班、學(xué)焊，這些都是在為以后打基礎(chǔ)，作為權(quán)宜之計和跳板，等以后機會到來，必然是不會甘于靠勞力和技術(shù)替人打工，會遵照老趙說的“用腦子掙錢”，走上以腦力謀生存的道路；至于做出一番成績、事業(yè)，心裏是想著的，但是并不肯定自己一定可以，誰知道會不會遇到所謂的機遇呢？正是有了這種心理，王凱從不計較、也不表現(xiàn)出對幺叔的不滿，只是一如既往的努力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