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聚餐
整個一月過去一半，梅陽的氣溫已經低到零下，盡管房車裏空調開得很足，宋清仍沒有脫去厚外套。
《長嬈傳》終是接近了尾聲。
簽合同前她一共只看到了十集劇本，并不知最后的結局如何。
如今拍到這裏，劇情已經和她看過大綱后想象出來的走向相去甚遠，甚至被改得有些面目全非。
有人演技跟不上，有人帶資進組，有人空談藝術，于是不斷地改戲加戲。
開始時陳亦之還會去和導演爭辯，可導演也不過是拉編劇出來擋槍。
不過進組到現在，宋清認為，也許導演本身對劇情也就只有這個水平的把握了。
真是，真是草包！
“你說什么？”
“我說草包。”
今天一場好好的戲，為了襯托某個有“主角”光環的配角，又被改得亂七八糟，宋清實在有些煩躁。
他們本來在講導演昨天又改了幾場戲，聽到宋清低聲的罵，立馬面面相覷。
“還以為你說趙承寧呢。”陳亦之合上手頭的筆，兩手交握起來。
趙承寧又何不是個草包，宋清從來沒見過他認真讀過臺詞，戲裏也從來拿不出適當的情緒，勉強拍八九遍才能讓導演說過。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是孜孜不倦地補妝和照鏡子，時不時再去討好一下導演制片。
只是宋清懶得再說第二遍。
或許她自己也是別人眼裏的草包，有點粉絲有點流量也有些獎項，但到底也沒掙出個太大的名頭。
一群互相看不上的人，偏要在這裏一起創作一部所謂的文藝作品。
《長嬈傳》聽起來是一部大女主戲，拍出來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女人圍繞著一群男人的傷心故事。
古裝和仙俠這類題材占據著影視市場的大半壁江山，又有多少東西稱得上是一部可讀的作品。大部分劇本是不合邏輯的，妝造和后期也是粗制濫造的，有些作品并沒有拿出來反覆品讀的意義，不過暗箱操作，興許還能得個什么年度好劇獎。
可誰也不會說它們沒意義，畢竟紅燦燦的人民幣蹦往他們一個又一個的褲兜。
宋清也沒資格。
梅陽恰好的一場雪，讓這場本該放在后幾天拍的戲挪到了今天。
這場戲也算得上是整個劇本裏最吸引她的幾場戲之一，一部戲如果有一場能打動她的戲，那也算值得了。
手握重兵的蘇明岳舉家而反，于是蘇家長女蘇長嬈一下從前朝皇后變成當朝公主。可蘇長嬈其實并非蘇夫人所生，蘇明岳為了求取朝廷重臣之女，背棄了家鄉的妻女。
新皇登基，選秀的消息傳出來，而蘇夫人膝下盡數是男兒，蘇明岳這才想起了遠在鄉郊的蘇長嬈，以蘇家長女的身份將其送入了宮中。
待到未肅清的前朝兵馬卷土重來，父親要將其賜給軍隊之首，前朝皇帝的弟弟南安王；而南安王要她這個前朝皇后弒父以表衷心，雪地之中，長嬈自刎。
實則是簡單又有些俗套的劇情。
宋清跪在雪地中，褪下了雪白的絨氅，只一件青衣素裙，凍得她牙床發抖，但宋清還是很快入了戲。
此刻她是蘇長嬈，城墻之上是她的父親，身前馬上是趙承寧所飾的南安王。
城破在即，若是蘇長嬈甘愿嫁給南安王，他真的會退兵而走嗎？而倘若她像南安王所說，入城弒父，她又怎么可能走得到父親腳下。
她拔出南安王所佩寶劍，架于自己項上。
“父親，當日您將我送入宮中，讓我別忘了我也是蘇家人。后來您瞞著我擁兵而反，當著我的面殺死了我的丈夫。如今您要將我賜給南安王，以求兵退。多年前，你也是這樣負我母親的。你們男人間的游戲，憑什么最后都要我們女子來作籌碼？”
風夾著雪微妙波動起來，恰好撩起她的發絲。
她不知道趙承寧劇本上在這裏寫的是何情緒，但她自己的劇本上括號框著幾個字。
（長嬈坦然、憤慨、決絕地赴死）
宋清滿眼凝淚，沖著那匹白馬上終于有了些恰當表情的趙承寧大聲地喊道，“我要你用這把帶著我蘇長嬈鮮血的劍取他蘇明岳項上人頭！”
于是她倒在雪地，雪花顆顆落在睫毛上，似乎化在眼眶裏成了淚。
小蘭和常玉扶起宋清時，爆開的血包還凝在脖子上，她仍有些走不出情緒，因為是場太需要爆發力的戲，心臟也有些不舒服。
有段被刪去的部分，揮劍前的長嬈念著母親去世前念過的詩句。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取自唐朝張泌的《寄人》。
蘇長嬈是否只有以死明志這一條路？想來也不是，因為劇本之中南安王早就心悅蘇長嬈。宋清突然明白了重生文，若是蘇長嬈重生在父親擁兵而反的前一晚......
沒頭腦的想著，小蘭遞過來一張溫熱的毛巾，讓宋清擦擦手。
雪地自刎，算是《長嬈傳》裏演地最酣暢淋漓的一場戲，導演過來直夸宋清戲好，只一條就喊了過。
宋清又哭又叫，嗓子啞下去，回到房車喝了兩杯常玉煮的胖大海，才勉強覺得好一些。
手機又彈出不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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