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開門進屋扔下旅行袋，顧惜朝都沒緩過勁兒來。他不可理解地瞪著戚少商，這人神經病吧，做善事做糊涂了，你丫兒憑什么做老子的主啊？！

康馨月的要求其實也算不得什么，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罷了，滿可以不搭理她，不過多少有點兒膈應就是了。他今晚雖不是傷心欲絕，但免不了不痛快，有些火苗是埋在底下的，吹兩口可能就死灰覆燃。現下看來戚少商的自作主張正是這兩口氣兒。

顧惜朝胸口起伏，自覺有點兒山雨欲來的趨勢，不過杵在那兒楞是忍著沒開口，他怕一張嘴不知道能罵出什么話來，失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戚少商抱著康莊，瞧他一副氣鼓鼓的模樣，也沒說話，只是笑了笑，溫柔如水，然后從康莊屁股底下朝他招招手。顧惜朝莫名其妙，滿腹狐疑地望著他，卻仍鬼使神差走了過去，覺得他欠自己一句解釋。戚少商單用左手抱了孩子，這時嫌他走得不夠近，便又上前兩步，伸出右手攬住他腰，往自己懷裏一帶。

是個溫柔寧靜的擁抱。兩個成年人中間夾著一個大號康莊小名多多的小朋友，不曉得他的存在是讓這個擁抱變得詭異，還是更加和諧。總之康莊雖然有點兒硌得慌，但絕對提升了戚少商同志好男人的形象指數，簡直是不看也覺出周身釋放父愛光環。

顧惜朝整個兒僵住了。

他不習慣跟旁人有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他以為戚少商應該說些什么以交待剛才的自作主張才符合常理。他從來都是一個人面對和解決所有的問題，所有的喜怒哀樂。他無法否認自己現在非常的尷尬和不安。

戚少商察覺到他的僵硬，自然而然地拍拍他后背，又輕撫幾下，讓他放松。這詭異的擁抱和安撫使得他就像是一個哄孩子的奶爸或幼稚園叔叔，顧惜朝又覺出幾分別扭的好笑。他分明覺得此刻情狀十分怪異，卻一動也沒動，不曉得是不知所措，還是一晌貪歡。

兩人側臉幾乎相貼，顧惜朝似乎能感覺到他身體傳來的熱度，散發出一種溫暖舒適的誘惑力。片刻之后，他漸漸放松，覺出滋味來，那熱度像一顆擁有強大力量的種子埋進他心裏，蕩漾出一層層的漣漪，又暖又癢，甚至不時發出正在融化的春冰在水中碰撞時的叮咚脆響。

那感覺太好。好到他那山雨欲來的滿樓風和一肚子的臟話全都給拋到了九霄云外，好到如果不是中間橫亙著一條康莊大道，他一定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好汲取更多的溫度和能量。

二十九年，沒有人這樣對他，或者說沒有人給他這樣的感覺，無論那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或感情，他想這輩子恐怕很難忘得掉了。

顧惜朝覺得鼻子有些發酸。混蛋戚少商，自作主張爛好人，抱別人家孩子瞎攪合，如今半個字都沒說竟然還讓他一點兒脾氣也發不出來，混蛋！他想著，不自覺地在戚少商頸邊蹭了蹭，又酸又涼的鼻尖順道兒也在人家肩膀上擦了一下，免費抱枕，不抱白不抱吧。

戚少商兩手各抱一只，后來實在撐不住，十分辛苦地哼哼了兩聲，說話都頗為吃力，卻仍是哄小孩兒的口氣，“好啦，抱不動啦。”顧惜朝這才如夢方醒，立馬繃了個筆直，訕訕地收拾床鋪去了。

雖說剛才那種瀕臨失控的憤怒感早已消失殆盡，然而該罵還是得罵，該教育還是得教育，否則某些人真的會不拿自個兒當外人，這閑事兒已然都管到別人家裏去了。

顧惜朝先講道理，“后天咱就走了，你把人孩子留下我怎么管，帶到劇組去拿拖鞋送報紙么？就算暫時不外出，你看我這工作有時間帶孩子？咱同情心泛濫之前能不能先用用腦子？”

戚少商應對得毫無磕絆，“明兒送到嘉南姐那兒去，放心，絕對沒問題。”

顧惜朝語塞，得，合著人后招兒都想好了。“這是你一廂情愿，就算嘉南姐不好意思拒絕，你有沒想過會給人家添麻煩？”

“請保姆的錢我付，她監管一下就成。”戚少商翻看康馨月在旅行袋裏留下的日記本，裏面記錄了康莊幼稚園的信息和一些日常註意事項，“平常還是送到幼稚園去，孩兒他媽還真是有備而來。”

“我最煩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揍性！”顧惜朝怒氣又起，口氣不由就尖酸了幾分，“付錢了不起啊土豪？小孩兒是活物，你以為丟給保姆就萬事大吉了么？別人憑什么要替你操這份兒閑心啊，您千人斬萬人迷？”

戚少商動作緩了一下，沒料到他這么大反應，抬頭看他兩秒才道：“我曉得嘉南姐能幫我到什么程度。人這一生，總得有那么三兩個朋友，你知道他們能幫你到哪一步。”他難得如此正經嚴肅，不是生氣，只是認真。

顧惜朝冷哼一聲，笑道：“你戚少商知交遍天下，我沒朋友，怎能同日而語。”他嘴上譏諷，心裏不無頹然，煢煢孑立同堅強獨立不是一回事，并不值得驕傲。

他起身要走，戚少商又把他拉回沙發上，并沒介意他的諷刺，反而揉揉他頭發，溫言安撫，“怎么這么大火氣？好啦這事兒是我不對，但做都做了，你氣也是白氣，全部交給我處理，你就當甩手掌柜好不好？”

顧惜朝哭笑不得，甩手掌柜那么好做？也是要講天分的！戚少商揉他頭發的動作又像在哄小孩兒了，他有點兒別扭，直覺不想也不該被當做小貓小狗小朋友來對待，卻又并不討厭。

戚少商見他不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明兒你不用管我們，康莊大道交給我，去處理自己的事兒，后天踏踏實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