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xù)回到了大街上，向著城北清妙觀緩緩駛?cè)ァ?
我斜靠在軟墊之上，雙目微闔，陷入了沉思之中。紫菱在一旁伺候著，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響。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是首要的問題。偉人所言，確是至理。
明了敵友，在一片渾沌之中，便有了線頭，可以往下追索。
東魯巡撫陸遷、執(zhí)政宋求。這是我從父親中的書信中得知的名字。這兩者一者為趙家老太爺攻擊之人，另一者為攻擊趙家老太爺之人。
我在腦海中已經(jīng)為這兩個名字貼上了敵人的標簽。
東魯巡撫陸遷，我并沒有聽說過。畢竟二品大員雖然身份高貴，但類似級別的，整個皇朝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我身份所限，做不到也不可能將這些官場的勢力都盡數(shù)牢記在心。然而對于那位于今年年初在天子的支持下進入西府，甚至為此鬧出了好大一番風(fēng)波的布衣執(zhí)政，宋求，我還是聽大伯說起過的。
由于大洪朝科舉制度的缺陷，沒有糊名謄錄制度，也沒有皇帝殿試的環(huán)節(jié)，最終的評判是由數(shù)位公認的鴻儒決定。而由于世家經(jīng)學(xué)治家的傳統(tǒng)，以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習(xí)性，學(xué)問和人望并重的鴻儒自然基本都出自世家之中。因此，歷代進士功名多由世家子弟所得，寒門出身而能得中進士者寥寥無幾。
所謂君與世家共治天下，而非與民共治天下，前代重臣的話并非虛假。
宋求便是少有的寒門出身的進士，按理來說，這類進士要么娶個世家女子，然后方可飛黃騰達，要么終身仕途不順，籍籍無名。
唯有這位宋求是個異類。他家有糟糠之妻，乃是貧賤時所娶，即使得中進士后也沒有拋棄。他不阿權(quán)貴，向來以強項面對世家，身為言官清流，每封諫書必數(shù)豪門不法之事。本以為必然會被打壓至死，卻不料因此被那位皇帝所看中，一路直升，直至中樞重臣，并在今年年初，在多方彈劾之下，依然直入政事堂，成為執(zhí)政之一。
我至今還記得我最后一次旁聽大伯為族中兄弟臧否人物時對他的評價：“意志堅定，手段剛硬，卻失之圓滑，且因小戶出身，幕中乏人協(xié)理，缺少地方理政經(jīng)驗，故而不知細節(jié)，所任用之人多為寒門幸進，為邀得上意，只一味圖快圖急，久之必有大禍。”
作為趙家父子所攻詰對象的陸遷，應(yīng)該僅僅是一個突破口而已。或許巡撫已經(jīng)算是一方大員，但是并不值得一個可以讓趙家作為馬前卒的龐大勢力去花費如此大的心力。
那么……這個勢力的目標，就是宋求了？不，或許哪怕宋求，也不過僅僅是個代理人罷了。
皇帝為了能讓宋求進入政事堂，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在世族力量極為強盛的大洪朝，能讓那些世家大點頭同意，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這種消息大伯也在點評的時候隱晦地提到過。
現(xiàn)在倘若宋求自己發(fā)昏，出了岔子被拉下馬來，皇帝可就真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還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
這種事情，根本就是陽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不過是看最終的兩方角力的結(jié)果而已。
不過，那個是以后的事了，眼前需要應(yīng)付的是宋求的反擊。
既然當了槍，那受到來自當朝宰執(zhí)的反擊，也是必然的事情。而宰執(zhí)既然親身上陣，那這雷霆萬鈞的一棒子，趙家想要接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趙家老太爺也還真是孤注一擲了。也不知道身后的那個世家，或者說世家聯(lián)盟是有多么龐大的勢力，才能讓狡猾精明如他如此做為，又是怎么說服他的——或者細細想想，我一嫁過來，趙大就開始出手，莫非我和趙家的聯(lián)姻，也是安撫他的手段之一？
或者，李家也被牽涉到了其中，乃是趙家的同盟之一？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想得有些差了，還是太過妄自菲薄。早知道是這般情況，當初人設(shè)就可以做得稍稍強勢一些，那樣行事也方便不少。可惜如今已經(jīng)晚了……
我也有些無奈，這就是情報缺失的害處，也是自己當初貪圖安逸種下的禍根。一著不慎，步步受制。只是到了如今，人設(shè)已定，倘若貿(mào)然更改，反而不好。
還是暫時靜觀其變吧。
“夫人，清妙觀到了。”
正在我思慮之時，紫菱的聲音忽然在車廂中響起。
我這才醒悟，原來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在紫菱的陪同下下了車。
清妙觀是定北府城最大的道觀，觀主也是個有道高人，法力很是了得。據(jù)說某年冬天曾經(jīng)有厲鬼在府城里面某個商人家中作祟，正巧被他撞到，開壇做法之下，一連召來數(shù)記雷光，當場將厲鬼轟成了齏粉。因此平時香火鼎盛，信徒旅人絡(luò)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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