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人找到張皎，名為比校，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附近漸漸聚攏了一些人，將他們圍在中間，指著中間的幾人交頭接耳。

從前在西北軍中，自上到下幾乎人人都識得張皎，即便不曾親眼瞧見，也聽過他“漢皮室”之名。眾人原本對他十分愛戴推崇，卻不料他竟然是去年那個刺傷了大將軍的刺客。消息傳出時，便如一個落雷般，轟地在軍中炸開，營中一霎時沸騰起來。

一開始時大家都不相信，可后來見張皎被押入囚車、晉王也被免了差使，匆匆忙忙地回京問話，漸漸明白所傳非虛，一時間嘆息者有，痛恨者有，事不關(guān)己、冷眼旁觀者也有，不一而足。

三司審理之后，已確定張皎便是當(dāng)日的刺客無疑，證據(jù)確鑿，再無翻案的可能。消息傳回涼州，眾人紛紛議論，均以為以張皎所犯之罪，此番定不能保住性命，就連晉王劉瞻，雖是陛下的親兒子，恐怕也脫不了干系，多少要受些牽連。

不料最后陛下竟將刺殺當(dāng)朝大將軍之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不僅免了張皎死罪，還將其發(fā)回了涼州。大將軍更是又讓他回到軍中任事，就連原有的官爵都未褫奪，竟是也無追究之意。晉王也一道回了涼州，總理西北五州之務(wù)如常，好像甚么都沒發(fā)生一般。

眾人不由得傻了眼，對此議論更兇，但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雖然好奇，但自是沒人敢去晉王處發(fā)問，想問張皎，卻同樣不敢，只能私下暗自揣測，再看到張皎時，也不知該如何待他。

有些人好奇他入獄一遭又全身而退，到底是使了什么通神的法子；有些人聽說他此番去長安，親眼見到了陛下，艷羨不已；有些人痛恨他刺傷大將軍之后竟還敢厚著臉皮回到西北軍中；還有些人則猜到他身份并不一般，對他敬而遠(yuǎn)之，不敢和他扯上什么關(guān)系。但無論如何，見有人找他麻煩，大家仍是不由自主地圍上來，想要瞧個究竟。

找張皎比校的這幾人因是本營軍士，眾人都識得他們，知他們平日裏對大將軍多有愛戴、仰慕不已，不待他們自己說出來意，眾人都已會意，圍在一旁，只竊竊私語，倒無人出聲打斷。也有軍官註意到附近騷動，卻也并不制止，反而也遠(yuǎn)遠(yuǎn)瞧著，要看此事如何收場。

張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來人，見他身材高壯，筋骨結(jié)實，生得一張長方臉，下頜的肌肉高高鼓出來，因為挽起袖口而露出了兩條肌肉虬結(jié)的小臂，料想身上其他各處也是一樣，和前面四人不可同日而語；又見他兩只眼睛恨恨地盯著自己，一張面孔緊緊繃著，他先前還有兩分不敢確定，現(xiàn)在卻已徹底明白了這幾人的用意。

他暗暗咬咬牙，打起精神，“請吧。”

那人一步踏上前來，第一刀出得甚慢，張皎因背上疼痛難忍，仍不挺刀接下，只錯一錯身，將這刀避開來。那人看他一眼，又使出第二、第三刀，仍是一樣，張皎不知他路數(shù)，同樣小心避開。等到三招過后，那人忽地一聲暴喝，刀勢猛快，刀背上的鐵環(huán)嘩啦啦一串亂響，聽得甚是唬人。

同前面幾人一樣，張皎幾乎立刻便瞧出了破綻，也已有破解之道，只是每每想要使力，便覺身上疼痛，加之同前面幾人相斗之后還未曾稍息，一身氣血翻涌，呼吸短促、盜汗不止，幾次想要出招，可手臂方一抬起，便覺使不出力，只得借著身形靈巧之便，連連避開，二十余合下來，竟未和他兵器相交過一瞬。

五人當(dāng)中為首那個不由得高聲嘲弄道：“你莫非是縮頭烏龜不成，只知道躲么？”

話音剛落，張皎反守為攻，忽然出招，待那人一刀劈老、下一刀還未及使出之時，閃至一旁，長刀打橫從他胸前劃過。

并非他受了激將之法，而是他自己也知若是一味躲避，只會白白消耗僅剩的體力，終非上策，只是先前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進(jìn)招而已。他身上無力，出手時不及從前那般，只要對方露出片刻的破綻，瞬息間便可取其性命。眼下他雖然有心，手上卻跟不上，非得對方破綻大些，他才有足夠時間出手。

那人吃了一驚，左手手肘一壓，猛地打在張皎小臂上，將他這一刀隔開，同時右手的刀已轉(zhuǎn)了回來。張皎同人對敵時，只要看準(zhǔn)時機，往往一擊得手，極少會被人擋住，無奈這會兒體力耗盡，出手太慢，即便是雍軍當(dāng)中的這樣一個稍微有些身手的軍士，竟也能破了他的招式。

他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險些握不住刀，見那人長刀已劈至近前，無處可躲，雖然心中不愿，只得橫刀招架。他見那人刀勢甚是沈重，恐怕以自己現(xiàn)在的力氣，接不住他這一刀，便將左手也扶在刀身上。不料那人一刀劈至，他雙手一齊疼痛，登時脫力，手中刀“鐺啷啷”地一震，竟是就此落在了地上。

他見自己落敗，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便要認(rèn)輸，彎腰正待撿刀，不料那人緊跟著又是一刀劈來。此時二人相隔太近，若是放在從前，張皎倒能輕而易舉地閃身躲開，可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躲避不及，被他一刀劈在了肩上。

這刀雖未開刃，可二十幾斤的鐵片打在身上也十分疼痛，何況張皎肩背處所受的傷雖已長好，但還吃不住力，被這人使足了力氣一刀砍上來，渾身激靈靈地一震，忍不住悶哼出一聲，險些跪倒，瞬息間回過神來，棄了地上的刀，忙直起身向后急退。

他見勝負(fù)已分，本以為那人要就此罷手，卻不料自己向后退出兩步，那人卻又進(jìn)逼了兩步過來，又揮刀直上。張皎疼得冷汗直冒，頭上的汗順著額頭流進(jìn)眼睛中去，但見那人刀刀逼人，也顧不得擦拭一下，手上又沒有兵器，只得盡力躲避，可手足發(fā)軟，身形遲滯，眨眼間又被兩刀劈在身上，疼得幾乎站立不住，可咬緊了牙關(guān)，也不向他求饒。

忽然，從旁邊響起一聲，“他都棄了刀，怎么還不住手！”隨后一人怒氣沖沖地大踏步趕來，飛起一腳，正踢在那人右手腕上，將他手中的刀踢飛數(shù)尺之遠(yuǎn)。

那人一楞，隨后慌忙行禮道：“見過秦都尉。”

秦桐冷笑道：“怎么，有癮么？用不用我陪你練練？”

那人忙道：“末將不敢！”

張皎見到來人竟是秦桐，不由得一怔，可秦桐看也不向他瞧去一眼，只對著那五人道：“軍中一應(yīng)調(diào)度，都是陛下和大將軍的意思，你們有何異議，不妨找他們二位直陳，不用借著比校之名，找人私斗！這次便算了，下次再讓我瞧見，定不輕饒！”

幾人一震，忙應(yīng)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