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真還是假，面對魏青那般求饒的神色，周玉辟明知他私藏貓膩，卻第一次松了口：“為何那日在百運(yùn)宮想令朕厭煩？”

魏青也不知為何周玉辟不再追究，反倒放過自己般轉(zhuǎn)了問題，便回道：“當(dāng)日只覺委屈勞累，鬧了脾氣，如今想來屬實(shí)不應(yīng)。”

“你是那般會任性的人么？魏青，能否讓朕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性情？你想說的到底是什么？”

并非他不想說，魏青聽了周玉辟的話，原已埋葬的委屈竟一下被挑起，赤裸裸暴露在空氣中，眼睛失守，淚水逃難而出，他無處可藏的痛苦奔流不止，決堤后干枯的心靈展露無疑。

周玉辟看著魏青咬牙無聲淚奔，將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任憑他肆意哭著。

拾欲問君心，頭懸三尺劍

明知自己如此異常的崩潰會將以往的小心遮掩盡數(shù)作廢，千瘡百孔地裝下周玉辟所有的懷疑，魏青卻還是止不住淚流。

周玉辟此刻覆蓋自己雙眼的手是那么的溫和，昏暗中給予自己一個索求已久的懷抱，委屈得以釋放，汪洋苦海中魏青抓住的唯一一塊浮木竟是他最畏懼、厭惡之人賞賜的。

周玉辟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像身下魏青這般痛哭的人，他見過太多了。

怎么想都不應(yīng)該對他產(chǎn)生這般特別的情緒，思緒卻被這個雪夜與那粘膩的淚水綁架。

今晚似乎逃不脫那尾隨的過去——

周玉辟也是有生母的，他這么無情的人，除了血液里天生的淡漠，更多的是受自小看遍的爾虞我詐，和落敗生母綿延病榻卻百般不甘影響，她不斷在他耳邊喃喃自己卑微的出身和求而不得的一切。

那相似的情緒，那身不由己的卑微，都推動著他成王。

成王，當(dāng)然是對的。只有坐上那皇位才能讓周玉辟心中的亡魂安息，也許是因?yàn)樗谝獾娜舜蠖喽家呀?jīng)死了，所以在這樣容易緬懷的雪夜看到魏青相似生母的哭泣，那份隱忍和難挨催生了周玉辟的溫柔。

明明極少被打動，卻會在此刻錯亂，將對生母的那一絲溫柔移情到魏青身上。但很快，回憶消退，隨之而去的還有溫?zé)岬那楦校苡癖俸芸旎謴?fù)了理智，他挪開那壓著的手，看著淚眼斑駁的魏青，將方才的耐心與體貼驅(qū)逐，這種情緒的剝離有著半分狼狽，他恐懼著情感的復(fù)蘇，因?yàn)樯顚m中的任何感情都將成為萬劫不復(fù)的起始。

“往后不要在朕面前作出這幅模樣。”冰冷的話語將溫柔炭火瞬間熄滅，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樓。

魏青頓時清醒，方才自己竟陷入那片刻的溫鈍中，忘了眼前那人是自己這個迷途者最不該求助的。

“臣下知錯。”理智歸巢，魏青擦去淚水，規(guī)矩地重跪于地，等待著周玉辟的發(fā)落。可對方只是轉(zhuǎn)身離去，并未再多說一句。

但當(dāng)周玉辟重踏回天寒地凍后又轉(zhuǎn)瞬彷徨，自己究竟怎么了...看了一眼外頭紅傻傻的春芽，他微微頓了下步子便繼續(xù)朝外走去。

“恭送皇上。”春芽的聲音又被莫名涌起的夜風(fēng)吹散，同樣縹緲的還有那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虛幻與現(xiàn)實(shí)，過去與如今，周玉辟從未因他人迷茫過，可魏青卻做到了，他讓周玉辟那冰寒的心產(chǎn)生了在意，不光是外表皮囊，也不止那隱秘的心緒，還有細(xì)微的表情，總能勾起周玉辟最初還未完全死透的情誼。

前往出正殿的路上，夜雪下大了。像圖謀已久的把戲，如今剛好拿出來展示。

周玉辟手心屬于魏青的淚水還未擦干，黏糊糊的像釀了多年的陳酒繞著指尖，只是方才無人歡飲。“多益，去查查魏家以及與其交好的其他府邸。”

“是。”屈多益是有些奇怪的，怎么好好的進(jìn)去，出來皇上就要查魏青了。

入宮之人本就都是當(dāng)朝高官子弟，底細(xì)干凈，入宮前也都查過，怎么這魏青還需再查一次？不過對屈多益來說，他要做的只是照辦。

出正殿亮著燈火，通透的像被埋在雪夜中的黃寶石，屈扶光通常都睡得很晚，難得遇到正夕夜可歇息，他還是不會停下等候，反倒借此整理這一年大大小小的書冊，將它們分門別類地放于一旁的木閣上，待新一年到來。

“主，皇上一會就要來了，您要不要梳洗下？”

屈扶光聽到螢千這么說，也知道他在提醒自己，畢竟皇上留此過夜的機(jī)會不多，正夕夜也應(yīng)當(dāng)抓住機(jī)會。哪怕無法生育皇嗣，寵愛也是需要爭取的。想到此事屈扶光倒是增了不少憂愁：“近來太后那還有消息么？”

這消息自然是事關(guān)皇嗣的，原本她老人家不同意此事也因男子無法保住周玉辟的血脈，但周玉辟當(dāng)時便說讓太后挑幾個她認(rèn)為合適的女子，雖無法給她們名分，但能保一生無憂。

“太后那尋了幾個女子，但皇上都不甚滿意，此事便一直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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