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太宰治對芥川龍之介的態(tài)度便有了些變化。如果說是大變化倒不至于，依然是言語貶低和拳打腳踢，訓練的步驟永遠是讓芥川攻擊他，然后他把芥川打趴下，最后再不停踩芥川。這都是固定的三件套了。這是完全沒有變的。只是在一些小細節(jié)上，芥川龍之介能明顯感覺到太宰治有一些奇怪。

芥川龍之介對異能的熟練度已日愈丹青，那些喜歡說他閑話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的異能非常具有攻擊性，只要他開始做出發(fā)動異能的架勢，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地打起寒顫。他還是會受到他人異樣的目光，不過現(xiàn)在這些目光中已經(jīng)有了好一些來自對他實力的恐懼，偶爾他會因此感到得意。

可每每到他對自己有些滿意之時，太宰治都會用冷淡地評語刺激他。那些評價非?？瘫。踔量胺Q貶低，令人不忍再聽。芥川龍之介覺得太宰治的話語如冰疙瘩一樣從頭到尾淋了他一身，瞬間讓他從肌膚到骨肉都感到難受徹骨。

太宰治每次都是這樣，對他不聞不問，任由著別人對他評手論足。每次他都盡全力無視那些貶低性的評價，試圖只聽對他實力的夸獎和認同，好不容易才自己舔舐好心靈的傷口，覺得自己多多少少變強了，而太宰治就恰巧每次都卡在這個時候一把抓開他的疤痕，連肉帶血重新撕裂。

并且，同樣的語言，同樣的動作，太宰治對他的傷害，遠比別人對他的傷害刻骨銘心數(shù)十倍。

說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芥川龍之介偶爾會覺得生活對他真的不公平。

他已經(jīng)開始有些懷疑太宰治是否真是在為自己好了。原本在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太宰治的形象，已經(jīng)開始日覆一日地崩塌，而中原中也則開始慢慢進入他的內(nèi)心，填充著他那因太宰治的形象崩塌而空出來的缺口。

閑著無事做時，他也會等江戶川亂步的訊息。即便那都是些諸如哪家的零食特別好吃這種再瑣碎不過的事，他也看得非常認真。

“在想什么，想這么入迷？”太宰治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你最近走神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以前的你可是認真得多?！?

“沒有的事……”

“沒有？那你為什么越來越退步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芥川龍之介想解釋，解釋自己每天都沒有松懈，都是那么努力，都想做出成果來吸引太宰治的註意力。可是接下來，太宰治一句“你現(xiàn)在還是完全不能碰到我不是嗎”說得他啞口無言。

確實，這么久了，他都無法碰到太宰治的衣角，雖然說太宰治的異能很明顯廢了他的羅生門，可是就連體術(shù)上他也沒有優(yōu)勢，畢竟他身體太羸弱了。

這么一想，自己確實沒有任何進步的樣子。

太宰治靜靜地看著他的神情變化，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沈默的態(tài)度讓芥川龍之介反而愈加緊張，為了掩飾，他只有愈發(fā)不停地用羅生門攻擊下去，用花哨頻繁的招式來彌補太宰治欲堅持至終的靜寂，這樣才不會讓他的緊張和不甘顯露出來。

“緊張？被我說中了？也對，這是很簡單就能想通的道理?！碧字屋p松將手一揮，讓羅生門無效化后，對著芥川那流著冷汗的臉龐笑了。

那笑容有一些無奈，不過芥川不知道他在無奈什么。

“無心之犬的內(nèi)心，也開始漸漸被情感填滿了，有點嚇我一跳。”

太宰治停了下來，抿了一下嘴唇，

“當初你答應過我的。你說，沒有人可以替代我?！?

芥川龍之介驚訝又不解地看著他，眨巴一雙黝黑的眼睛，神態(tài)好似在走神在發(fā)呆。

也許進港口黑手黨的第一天，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太宰先生您一直是第一。因為那時，他眼中的太宰治就是全世界。太宰治那修長英俊的身影從他蒼白枯燥的人生背景中突顯出來，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獨一無二的安慰，他愿稱之為救贖。

可是如今，他的人生背景中好像不止有了太宰治這一個畫面。譬如夜晚的路燈下，中原中也醉著一張酡紅的臉，笑著對他說晚安。譬如原本只有系統(tǒng)自帶軟件和天氣預報短信的手機裏，多出來的那幾張名偵探分享的蛋糕照片。

這些都很簡單很常見，卻也獨一無二。于他而言，亦是一種明亮的安慰。他不會忘記。

所以，問他現(xiàn)在太宰治是不是第一，他可以說，是的，但是問太宰治是不是無法被別人代替，他會猶豫。他承認，自己會猶豫。因為他的信仰已經(jīng)在崩塌且同時重建的進程上了。

“笨孩子。這種問題也能思考這么久，你真的是學什么都很慢……從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