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晚上，胡廠長一家吃過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21寸的彩色電視機(jī)中播放的省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之后插播了幾則廣告，緊接著是云中省新聞聯(lián)播，新聞開播十幾分鐘后，電視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胡廠長老婆盯著看了幾秒，覺得很熟悉，指著電視問：“老胡，我瞧這個人好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是你們廠的人吧？”

看著常安全西裝革履地站在紅地毯上，侃侃而談，胡廠長心情壞到了極點，緊繃著唇說：“不認(rèn)識！”

但下一秒主播的解說就打臉了。

“今日上午，老師傅家電派出其空調(diào)事業(yè)部銷售經(jīng)理常安全出面，代表老師傅家電向云中大學(xué)捐贈一百萬元用于修建教學(xué)樓，打破了迄今為止我省民營企業(yè)向高校捐款的記錄。云中大學(xué)常務(wù)副校長方文正同志表示……”

“一百萬！”胡廠長老婆倒吸了一口涼氣，扯著胡廠長的袖子，“常安全，我認(rèn)識啊，不就你們廠銷售部的那個同志嗎？你怎么說不認(rèn)識？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們廠的人嗎？怎么跑去老師傅家電了？”

胡廠長心裏本來就不痛快，還被老婆這么戳心肺管子，更難受了，甩開她的手甕聲甕氣地說：“別問我，我不知道。”

胡廠長老婆盯著電視機(jī)，嘴裏磕著瓜子，不解地說：“你怎么就不知道了？前陣子你不還在家裏罵那個老師傅家電嗎？你手下的人怎么跑對家去了啊？”

這天沒法聊了！

胡廠長站了起來：“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別打擾我。”

說完像逃難一樣跑進(jìn)了書房。

可呆在書房也不消停，門外傳來他老婆跟女兒咋咋呼呼的議論聲。

“閨女，你說這老師傅家電到底多有錢啊？一百萬說捐就捐，乖乖，那可是一百萬啊，你爸這么大個廠長，一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錢！”

“人家能捐一百萬，那說明這點錢對人家來說是小意思啊。別說一輩子了，我爸十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錢。”

“哎，也是，沒個千兒八百萬舍得捐一百萬嗎？聽說那個老師傅家電的廠長跟你差不多大，還是小縣城來的，你說她怎么掙的這么多錢的？她爹媽可真走運啊，生了個這么能干的閨女，比好多人的兒子都強(qiáng)。”

……

胡廠長聽到妻女左一句右一句地夸葉蔓，句句扎心，都快氣炸了。在家都不消停，胡廠長拿起外套，推開門找了個借口：“廠裏有點事，我出去一趟，你們早點睡。”

出了家門，他總感覺誰都在看他的笑話，也不想見到任何人，干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抽煙，可才抽了幾根突然一道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

“胡廠長，是您啊，我還當(dāng)是誰呢，您怎么在這兒？”出來丟垃圾的周長順吃了一驚。

胡廠長回頭瞅了對方一眼，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估計是廠裏哪個職工。他看了一眼對方手裏的垃圾桶，再看看背后，好家伙，他無意中走到了筒子樓倒垃圾的附近，難怪對方這么驚訝呢！

胡廠長不自在地將快抽完的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干咳一聲：“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丟下這句話，他背著雙手走了。

“垃圾桶旁邊轉(zhuǎn)轉(zhuǎn)？”周長順嘀咕了一聲，收回目光就瞧見地上的一堆還很新鮮的煙頭，頓時咋舌，“乖乖，這得抽了多少煙啊，難道大廠長也有煩心事？”

第二天，他就知道原因了。因為一上班，他就聽到同事們在議論。

“你們看昨晚的省電視臺新聞了嗎？”

“你說那個啊，我看了。難怪常經(jīng)理當(dāng)時走的時候那么硬氣，說不干就不干了呢！”

“可不是，上省電視臺，我能吹一輩子。”

“不止呢，人家還登上了多家報紙。要我啊，就將這些報紙全收集起來弄個文件夾，珍藏起來，傳給子孫后代，讓他們看看老子當(dāng)年的風(fēng)光時刻！”

“得了吧，秦老三，就你這樣子的，想上電視報紙，下輩子重新投胎吧！連咱們廠長這輩子都沒上過省臺的新聞聯(lián)播，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說起廠長，你們知道不？我聽說啊，常安全當(dāng)初離職就是跟廠長鬧翻了，所以才帶著他老婆回去的。”

“真的假的？那廠長現(xiàn)在心裏不難受死了？看看常經(jīng)理才離開多久啊，就這么風(fēng)光！”

……

周長順被大家這沒頭沒尾的話勾得如貓爪撓心一般，他拽住一個小伙子：“我說小平，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我怎么聽得這么糊涂，常經(jīng)理不就離職了嗎？聽說沒找到活，他老婆在街邊開了一家小店，都說他以后要吃軟飯了。”

于小平擺了擺手：“周叔，你這都老黃歷了。人家常經(jīng)理吃什么軟飯啊，人家現(xiàn)在發(fā)達(dá)了。你昨晚沒看電視吧？”

周長順搖頭：“電視有啥好看的，費那個錢。”

“老周，你說你攢那么多錢干什么？你們家也雙職工，電視好歹買一臺啊，好多人家都黑白換彩電了，你家還一臺電視機(jī)都沒買過。你看你這消息都落伍了吧，回頭去買一臺老師傅的彩電嘛，才九百多塊錢，很劃算的。”另一個老職工更清楚周長順家的情況，說完將報紙塞到他手裏，“你自己看吧。常經(jīng)理現(xiàn)在可是發(fā)達(dá)了，昨晚上了省臺的新聞聯(lián)播，今天好多報紙都報道了他。”

周長順拿過報紙一看，別說，上面還真是常安全。不過常安全像變了個人，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背后的幕墻上寫著“老師傅家電捐贈儀式”幾個大字，感覺比廠長還威風(fēng)。

照片下面是正文，周長順瞧完之后，恍然大悟：“難怪昨晚胡廠長要跑到垃圾堆旁邊抽煙呢！”

幾個正在插科打諢的職工齊刷刷地扭頭，激動地看著他：“周叔，你說什么？胡廠長昨晚去垃圾旁邊抽煙？真有這事？”

周長順點頭：“對啊，我親自看見的。”

“那個時候是幾點啊？”于小平立即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