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舉府素白,決明身穿縞素,披散著左半邊頭發,如一尊雕像般,久久跪在靈柩前。
王之洲聽聞恩師逝世,告假前來掉悼念,府上籠著一層淡淡哀愁,無一人哭泣,卻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外界聽聞禮部尚書已故,與岑道年生前相熟的人紛紛登門哀悼。
油燈在靈柩前一明一暗,岑朝安捧著一碗粥來,聲音喑啞,“大哥,多少吃一些?!?
決明抬頭,岑朝安兩頰凹陷顴骨凸起,眼底一片青色,下巴一片胡茬。
倆人均是這幅模樣,這幾日若沒弟妹張羅著飯食,估計倆人就要餓死隨著岑道年去了。決明勾著頭,一手扶著地先慢慢抬起一條腿,顫巍巍地起身,接過碗到一邊默默喝了兩口。
白粥味道很淡,即便如此喝了還是讓人難以下咽。
硬撐著喝了小半碗,決明實在是喝不下去,放下碗,繼續到蒲團上跪下。
岑朝安跪在一邊,喊道:“哥……”
“我該早些回來的?!睕Q明低著頭,自責全寫在心中。
若不離家這么久,或許能早點發現岑父的端倪,能早點找到醫治的辦法。
可惜,一切為時已晚。
決明暗自垂淚,摸出懷中小本子。
泛黃的紙頁上,每一頁都寫滿了蠅頭小楷,小楷筆酣墨飽,小心翼翼寫著一句:自風寒痊愈,吾覺明行色不似往日。
翻開下一頁,上面寫著:疑有鬼神附身,似名“決明”,明心腸極好,若為鬼,明是好鬼。
寫到后面,小楷筆走龍蛇,字跡隨意許多,多是一些記載決明平時小事,細細碎碎,如決明今天做飯偏咸,覺得讓一個小孩子做飯有些不人道,岑道年試圖找廚娘,又怕被別人察覺決明說話和外界有些不一樣。
——還以為當時掩飾的極好。
正廳無他人,決明張嘴想要嚎啕大哭一場,滾燙的淚沿著冰涼的臉往下落,嚎哭的聲音死死壓抑在嗓中出不了聲。
岑朝安別過臉,用手抹了抹臉。
決明拿袖子蘸掉淚,接著看小本子上的內容。
明身帶血腥之味,似手臂受傷,掩而不言,問乎?若無事狀乎……后又補充一句:已無大礙。
再往后看,岑道年寫得少了一些,偶爾會將兩兄弟的趣事寫上,到后來回京,岑道年不見兩個孩子,又在本子上寫:念決明,朝安,不知飯否?眠否?
決明帶著朝安回京后又出遠門,岑道年甚少往上再寫東西。
最后一頁,筆跡潦草。
吾兒決明,去后勿念。
淚眼朦朧,模糊了紙頁上的字,決明合上本子,外界已是夜深。
兩人一同守了一夜,過了今夜,那個替自己隱瞞身份的人就要下葬,那個總是縱容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父親再也見不到,世上再無第二個“岑道年”。
夜盡天明。
二月十三,送葬。
岑道年生前已替自己擇好陰宅,是一處依山靠水的山坡,風水佳,還能遙望汴京。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