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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1 / 2）

走水

師容卿循聲看去。

透過層層柔曼的花云, 他瞧見一個年歲看起來小他一點的男子，正坐姿不端地倚在樹干橫生的枝杈上，一條懸空的腿隨性晃蕩, 腳上蹬著的雪白長靴晃得師容卿眼發(fā)花。

這, 好無禮數(shù)的一個郎君。

這郎君眼尾較旁人有些許的上挑，正瞇著眼睛笑看他, 見師容卿看過來，他懶懶地從半倚姿態(tài)轉(zhuǎn)為坐正，晃著的那條腿卻沒收回, 像是雪地出沒的白狐之尾，端得是瀟灑肆意的勁兒, 但骨頭裏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媚。

師容卿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所識的人，眼生得很，他敢篤定從未見過這人。

再看他身上的衣著, 并不是什么華貴的料子，低一些門戶的公子應(yīng)當(dāng)也看不起他那一身的衣料。可看這衣服的制式，又不像是供人使喚的小廝，穿得也不艷麗, 只是尋常的素色衣衫, 更不像柳府后宅獻媚取寵的小侍。

像是從府外混進來的尋常人家郎君。

師容卿嘆息，后退了幾步，說道：“這位郎君，高處危險, 你先下來。”

“聶少主君心中有郁, 卻還關(guān)懷著我這樣的人的安全, 真是好人啊。”這郎君上身沒動，晃了晃腳, 尾音上揚道。

師容卿直覺這人在陰陽怪氣，略一想便產(chǎn)生了個猜想。這左一句“聶少主君”，右一句“聶少主君”，多半是仰慕他家妻主的哪家郎君，聽聞這裏賞花宴邀了聶家的人，以為能見著聶甘棠，便混了進來。

不過，這人做什么總捏著他心中有郁說事？

師容卿斂袖又退了幾步，那郎君見了高呼：“哎！慢些，仔細(xì)著撞了后頭的樹。”

“多謝提醒……郎君在此處高呼，不怕人來？”師容卿蹙眉問道。

“怕什么？你我又不是孤男寡女，還怕人捉奸不成？”郎君大大咧咧說罷，又一個側(cè)栽倚回了樹上，長腿因這個動作而慣性上擺，讓師容卿瞧見了雪白長靴上掛著的淺藍流蘇。

這般行徑言論，當(dāng)真是失禮。

師容卿心臟怦怦直跳，遲來地覺出了幾分危險，倉皇行了一平禮，便道：“郎君在此處……看夠了風(fēng)景便下來，若是，不便離府，可到院中尋我，旁人見著你只道是我聶府的人便是。”

郎君一揚眉，狐貍似的眉眼愈發(fā)濃燦：“聶少主君以為我是外頭混進來的郎君？”

師容卿沒應(yīng)答，斂眉不言。

“聶少主君誤會了，”他終于收回了那條腿，不過坐姿也不端正就是了，“我是柳四娘子養(yǎng)在外頭的庶子，今年才被柳家認(rèn)了回來，可能你瞧著我沒什么禮數(shù)，但我的確是正大光明在這裏頭的。”

柳四娘子是柳璧桑的四姨母，若這郎君的生父是好人家的男子，他被認(rèn)回去，柳璧桑應(yīng)當(dāng)知曉，也應(yīng)該早同師容卿說了。可柳璧桑從未提過，也就說明家裏人沒跟柳璧桑說。族中孩子認(rèn)祖歸宗是大事，更何況是柳璧桑嫡親的姨母之子，沒說，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這郎君出身不太清白。

“柳郎君安。”來人既自報家門，師容卿便打了招呼。許是沒想到這樣出身的師容卿還愿意跟他說句安好，這位柳郎君還挑了挑眉。

一時無話。

“我該回宴上了，柳郎君，”師容卿猶豫了一下，說道，“若在此處待夠了，也回席罷，若被人瞧見了……怕是壞了郎君的名聲。”

“聶少主君好意心領(lǐng)了，”他端著虛假的笑，又說了一遍，“你真是一個好人。”

……

師容卿行至庭院曲折的回廊邊，再拐幾個角，便能回人群聚集的宴處，前面卻突然又吵嚷了起來。只是與方才吵鬧不同的是，現(xiàn)下的吵嚷間混著幾聲明顯的“走水了”等呼喊，師容卿腳尖一頓，仰頭看去，果真瞧見了遠(yuǎn)處屋舍上滾滾的黑煙，慢慢地、慢慢地，將天端柿紅的烈日密密遮蔽。

他揪住衣擺緊急后退了兩步，旋身向反方向疾行。若他沒記錯，方才他來此處散心時，路上瞧見好幾個侍從端著吃食從那邊走來，估摸著便是廚房所在的方向，那裏必有許多奴仆，救火救急，萬不可耽誤了。

或許是宴上哪個奴仆腳程快，繞了別路去廚房搬了救兵，師容卿行至半途，便看著一群人拿著木桶沿河打水，匆匆提著便向宴席處奔去。師容卿疾行的步子放緩，懸在喉頭的心也放了下來。他本想側(cè)身到一旁讓路，可人擠人的小路上，不知誰出手推了一把，竟直接將他推入了河中。

春寒未褪，師容卿身上還穿著絨襖，栽入河裏立時吃滿了水。他本就不通水性，來不及在水面掙扎會兒，便沈入了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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