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天已經黑了,河岸邊,有兩個人影在岸邊休息,“小爍,我們今晚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明天阿冽他們應該能找到我們。”林爍沒有說話,站了起來,朝顧成勛伸出了手,經歷綁架、殺戮、逃亡的少年身上沒有狼狽,依舊美好得像個王子,和他身后的那片星空交相輝映。顧成勛看了看林爍,拉住對方的手借力也站了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離開了河岸。
不過他們運氣似乎不太好,走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什么人戶,兩個已有些疲憊的人漸漸放棄了繼續尋找的想法。“成勛啊,看來我們要天當被地當床了。”林爍調笑道,雪白的牙齒在不明亮的環境中依舊耀眼,如同那人臉上的笑容。
“啊,似乎也別有一番風味呢。”林爍看起來似乎有點開心。不過先躺下的是顧成勛,欣長的身體將蘆葦壓倒一片。顧成勛將雙手枕在腦后,挑眉看看還站著的林爍。林爍這才躺在了顧成勛附近的位置。今天的月亮被烏云遮了些去,讓月色也變得朦朧。“這裏離河邊也不遠,現在又是夏天,會不會有螢火蟲呢?”林爍口中的螢火蟲真的很給面子,先是一兩只,接著便是一群出現在了他們的附近,兩人誰也沒說話,但心裏是欣喜的,尤其是林爍,兩人靜靜地看著螢火蟲漸漸地飛到他們上空。林爍伸出一只手,遲鈍的螢火蟲輕易地被抓在了手心,林爍轉頭朝顧成勛炫耀自己的幸運,閃閃發亮的眼睛比螢火蟲的亮光更漂亮。再張開手,迷糊的螢火蟲調整了下姿態,揮動自己的翅膀,帶動自己相對笨拙的身體緩緩飛離了那只白皙修長的手。
“不冷嗎?”開口的是顧成勛,說完顧成勛就主動移到了林爍的旁邊,和他緊挨著,過了一會兒,又伸出手摟住了林爍的肩。“唉,在這種狼狽的時候不是應該相互取暖嗎?”說話的顧成勛沒有看向林爍的方向,只是仰望著天空。林爍看看顧成勛,然后也只是笑了,又去欣賞那片靜謐的月色。
不知過了多久,林爍翻了下身,側對著顧成勛。顧成勛垂下眼瞼看著已經睡著的林爍,也翻了個身,緊緊雙手,將林爍徹底納入懷中。有多久沒有這樣相擁而眠,互相取暖了呢?好像,五年了吧。
六歲的時候,顧成勛和林爍玩捉迷藏,林爍躲在了倉庫內,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成勛還沒有找到我呢,我又要贏了!”小小的林爍在發現自己已經獲得勝利后,去開倉庫的門,這才發現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傭人上了鎖。怎么用力也無法打開的門,讓幼小的林爍一時之間慌了神,連呼救也忘記了。
天漸漸黑了,小小的身影在倉庫內縮成一團,身子瑟瑟發抖,是冷,還是害怕?小林爍的腦袋裏不斷浮現不好的畫面,那種被世界遺棄在黑暗角落的感覺也再次傾襲著他。“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小林爍這樣不停地安慰自己,眼淚在眼眶中不停打轉,卻被小林爍生生地停留在了眼眶,不讓它往下掉。
而另一邊,遲遲找不到林爍的顧成勛也異常慌張,已經發動家裏全部人去尋找,卻始終看不到人影。越來越慌張的顧成勛顧不上大雨,直叫身后追上來替他撐傘的傭人滾開。邊找邊喊,四處奔跑的顧成勛早已被淋濕,可是他顧不上這些,他心裏害怕極了,他怕上天賜給他的天使在一個相似的夜晚又被帶走,到一個他永遠觸碰不到的地方,像他從未謀面的媽媽那樣消失不見。
“小爍,小爍……小爍,林爍……”不知道這樣呼喊了多久,終于在倉庫附近得到了回應,“成勛,是成勛嗎?!”“我在倉庫裏!”
“小爍,你別怕!我來了,你馬上就能出來了!”傭人拿來了鑰匙,一打開門,一個強大的沖擊力就朝顧成勛襲來,是林爍撲到了他懷裏。“成勛啊,我害怕!”“沒事,沒事了,小爍。”顧成勛也緊緊擁抱著林爍,想讓對方感到安心。
林爍平安獲救了,顧成勛卻因為淋雨發起了高燒。林爍很擔心,而顧叔向他保證顧成勛會沒事,顧嫂也安慰他不要擔心,好好休息,明天顧成勛就能和他一起玩了。林爍只得在顧嫂的照顧下,回到自己房間。
躺在床上的林爍根本睡不著,他在床上默默數數,也祈禱著顧成勛的平安。數了很久很久,他覺得大家應該都休息了,他才從自己的床上下來,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顧成勛的房間。他站在顧成勛的床邊,聽見顧成勛不停地說著什么。他仔細地聽,才聽清,“媽媽,小爍,小爍,小爍,媽媽,媽媽,小爍,小爍……”顧成勛不停地喊著媽媽和小爍,六歲的林爍竟覺得莫名地心酸。
林爍就這樣一直站在床邊守著顧成勛,直到顧成勛開始渾身發抖,并用雙手環抱自己來取暖,額頭上的冷汗也一直冒。林爍見狀,鉆進了顧成勛的被窩,緊緊抱住他,用體溫替他取暖。被擁抱的顧成勛果然好多了,在睡夢中,顧成勛夢見了自己的媽媽,夢裏的媽媽不像照片那般冰冷,而是笑得很溫暖,唱著歌謠哄自己睡覺。顧成勛醒來時,沒有看到慈祥的媽媽,卻看到了已經睡著還依舊抱著自己的林爍。他沒有叫醒他,而是貪戀著這份溫暖。
第二天,顧成勛好多了,顧嫂也很高興。給顧成勛送藥時說道:“顧少爺,您好了就太好了,老爺很擔心您呢。”顧成勛聽完話卻全身緊張起來,身子也不自覺地向前傾,“爸爸他沒有為難小爍吧?”
“沒有的,少爺,老爺他還安慰顧少爺來著呢。”顧嫂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爺,雖然老爺他對您比較嚴厲,也不經常回家,可是他是真心愛您的。您是沒有看到昨天老爺擔心您那個勁兒呢!”
“爸爸他,真的為我擔心嗎?”
“當然了,小少爺。老爺、顧少爺,還有我們大家都很擔心您,所以您一定要早點康覆。”
得到再次確認的顧成勛并沒有怎么聽進去顧嫂后面的話,在一旁自顧自地傻笑。這是記憶中爸爸第一次關心自己呢,這次高燒在顧成勛眼中已經不是一場病災,而是林爍帶給他的幸運。
后來,顧成勛總是找各種理由和林爍一起睡覺,不是把他拐到自己的房間,就是鉆進他的被窩。“啊,小爍,我生病還沒有好呢,小爍會陪我睡覺的吧?昨天睡得很暖和呢,我今天就好多了。”“咦,小爍,你的床怎么比我的舒服呢?一定是顧嫂偏心!”
雖然是顧成勛厚臉皮,不過林爍心裏的開心與溫暖并不比顧成勛少。林爍五歲來到顧家,這裏的房子很大很暖和,可燈一關,林爍就會害怕黑暗的襲來,睡覺時也是噩夢連連。可是對于林爍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他不敢去奢求更多的東西。而抱著顧成勛睡覺的那天,林爍睡得很踏實、安穩,也沒有做噩夢,所以他也偷偷地汲取著顧成勛給他的一切。
就這樣,兩個人同枕共眠了十年,直到十六歲時,顧成勛把林爍趕出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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