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青嘴唇顫抖了幾下，然后眼淚直接涌了出來，見過大風大浪的袁千山此時也緊皺著眉頭，手裏握著茶杯不停地轉，一邊轉還一邊嘆氣，楞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爸媽……”袁謹抬頭就看到老媽抹著眼淚，頓時也有點慌了，但是一時間也說不出什么來安慰他們。

“是過年來咱們家那個小伙子嗎……”沈丹青胡亂擦了幾把眼淚，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方一晴，是嗎……”

袁謹點了點頭，他老媽五十多歲了，記性卻一直很好，方一晴只來過一次就被她記住了名字。

“我還奇怪呢，你怎么突然就交到了朋友……”沈丹青鼻子一酸，淚珠子又淌了出來，袁千山趕忙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你這……讓媽說什么好啊……”

她是老了，但還沒有到與社會脫節的地步，她知道大眾對這種事情的接受度是多少，也知道這種情況長相廝守的困難程度，她兒子已經失去了感受這個世界熟悉的善意的能力，她不想再讓這個世界丑惡的流言蜚語襲擊他一次。但是她也不是一個完全不開明的母親，她只希望她的兒子能平安幸福……

想想就心酸，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住地掉眼淚。

袁千山眼神覆雜地看著兒子，張了張嘴也沒說出來話，千言萬語化成一聲沈重的嘆息。

“爸媽，沒關系的。”袁謹把椅子搬得離沈丹青近了一點，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已經三十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知道自己能經受得住什么打擊，也有能力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

“他身上有我羨慕的東西，勇敢，堅定，熱情，還有和我一樣的固執。”袁謹低下頭兀自笑了笑，握著老媽的手不自覺地加大了點力度，“可能這些別人的身上也都有，但我就是碰巧只看到了他的，于是我被他吸引了，就是這樣。”

他能感覺到手心裏老媽的手在微微顫抖，又松開手面帶微笑地把老媽摟在懷裏。

“他或許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男孩，卻是我心裏的獨一無二，是我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和單易之外，唯一能認出來，并且會一直認出來的人。”

“我不知道能和他在一起多久。”他輕撫著老媽的背安撫她，“但是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一直和他在一起也沒什么不好的。”

沈丹青把臉埋在兒子的懷裏泣不成聲，手死死地抓著他肩上的衣服，眼淚蹭了他一睡衣。

“兒子啊……”一直沈默不語的老爸終于開口，叫了一聲兒子之后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袁謹只能勻出一只手來握著老爸的手。

袁千山用另一只手在桌邊的抽屜裏摸出了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裏，又摸到了打火機把煙點上。

這是自袁謹上大學以來，第一次再看到老爸抽煙。

可能是太久沒有抽煙的緣故，袁千山輕咳了一嗓子，緊接著吐出一串虛幻的煙圈，然后嘆了口氣，轉過頭看著自家兒子，捏了捏他的手。

“保護好自己……”

袁謹正有點走神，聽到這句話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心臟猛地顫了一下，瞬間出了一后背的汗。

“媽就希望你能找個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沈丹青抽泣了半天終于能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了，“不管男的女的，媽只希望你開心……嗚嗚我的兒子啊……”

袁謹莫名其妙地被他老媽逗得想笑，事實上他也這么做了，不過只是勾了勾唇角，又在老媽的背上拍了拍，雖然他覺得自己一直沒把這個當成過壓力，但是也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欣慰感：“嗯知道了，放心吧。”

天上掛著一半兒的月亮，很亮，比方一晴給他發過來的那張照片上的還亮，也不知道他拍的時候是怎么成功聚焦的。

總是能不自覺地想到他，安頓好爸媽，袁謹洗了個澡回到自己屋裏，看著方一晴發過來的幾張照片發呆。

這算是真的無藥可救了吧，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方一晴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

七夕節到了，他反應過來，趕忙接起電話，可是那句“七夕節快樂”還是被對方搶了先。

“七夕節快樂，袁寶貝。”方一晴似乎沒在屋裏，話筒裏傳來輕微的風聲。

“七夕節快樂。”袁謹情不自禁地勾唇微笑，“你沒在家？”

“在外面呢。”方一晴突然笑了，笑聲裹著風聲，莫名其妙的動聽，“方便給我開個門嗎？”

“嗯……嗯？”

“袁寶貝，我在你家門外。”溫柔到極致的聲音是自帶電流的，“給我開個門，我想抱抱你。”

袁謹又好氣又好笑，抱怨著這孩子怎么大半夜跑這么遠來了，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麻利地下床穿拖鞋出門。

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客廳燈還亮著，老爸老媽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坐在了沙發上，看到他出來還楞了一下。

他放慢了腳步，他知道，即使他們嘴上已經同意了，但要真正接受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早點睡吧，爸媽。”他沖他們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嗯……你……”沈丹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門外，“是一晴找你來了嗎……”

“……嗯。”袁謹點點頭，沒有否認，老媽還是一如既往地敏感。

“去開門吧。”沈丹青嘆了口氣。

袁謹打開了大門，夏天的夜晚也是有些涼風的，他一開門就看到了披著一身月色與涼意的方一晴，他穿著自己給他扎染的那件t恤，背了個大的雙肩包，雙手背在后面，臉上帶著自己最無法招架的笑容。

“節日快樂。”方一晴笑著走上前，把手拿到前面來，是一朵帶著露水的紅色月季花。

“本來想買玫瑰送給你的，可是太晚了，花店都關門了。”他低著頭笑了笑，“一路走過來，沒看到有種玫瑰的，只有種月季的，我看它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摘了一朵給你，放心吧花錢我放在旁邊了沒白摘人家的。”

“紅色月季代表純潔的愛。”方一晴伸手去拉他的手，“我愛你，我的寶貝。”

袁謹接過他手裏的花，感動之余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不明所以，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屋裏，頓時僵在了原地。

袁家二老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他。

冷汗瞬間布滿全身，拉著袁謹的手也驟然變得冰涼。

看到給小孩嚇成這樣，袁謹忍不住笑出了聲，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楞著干嘛，外面冷，快進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