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我樊籠

車子剛剛駛?cè)氙燄B(yǎng)院的停車場, 謝蕪莓再次醒來，看著窗外熟悉的環(huán)境，語氣難掩失落，怨聲載道地自責：“這就回來了嗎？大半時間我都睡過去了。”

“別傷心, 你在這裏好好休養(yǎng), 等天氣徹底變暖, 我們再來陪你出去踏青。”

“那好吧, 你們一定不能反悔！”謝蕪莓執(zhí)拗地與麥穗拉勾約定，而后才吐露心聲, “現(xiàn)在確實沒什么風景, 四周都是光禿禿的，難看死了。”

“……”

麥穗與謝馮笙并排跟在她身后, 聞言對視一眼，一致保持沈默, 只怕謝蕪莓提出再逛一圈的要求。

兩人在病房裏稍作休息, 陪謝蕪莓用過晚餐后起身告別。

不得不承認, 謝家兩兄妹有共同遺傳到的溝通談判基因。

這短短一小時, 麥穗不僅承諾出每月至少來療養(yǎng)院陪她兩次, 還答應(yīng)如果謝蕪莓身體條件允許，可以酌情考慮在今年冬天, 帶她去威海看雪。

—

沒有謝蕪莓調(diào)節(jié)氣氛，回程的路上異常沈默。

車自郊區(qū)開向城市中心，兩側(cè)漆□□路慢慢被霓虹光影取代。從人跡罕見到川流不息, 這座繁華不夜城終于顯出廬山真面。

藍山公館外，榮叔一早得到消息, 等候在鐵藝門門口。

汽車駛?cè)胪？吭谡T，榮叔接過謝馮笙遞去的鑰匙, 俯身坐進駕駛位，操縱著方向盤開往車庫。

“你在想什么？”

麥穗自下車便站在原地動也沒動，垂眸盯著腳下地板發(fā)呆。

這是一塊由工匠精挑細選、細細雕琢數(shù)天的巖石，不知經(jīng)歷過怎樣的鍛造，幾經(jīng)流轉(zhuǎn)才來到這裏。

清冷低沈的嗓音自耳畔響起，麥穗如夢初醒：“這一路我都在思考一個問題，療養(yǎng)院位置偏僻，如果蕪莓身體狀況出現(xiàn)異常，恐怕無法及時得到有效治療。”

夜色闌珊，周遭靜謐。冷風席卷，將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響送進耳朵。

麥穗揚起下頜，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筑，遠望一側(cè)坐落在羊腸小徑盡頭的溫室花園，心中有了答案。

謝馮笙怎么可能如此疏忽，將謝蕪莓的安危置之不理呢？

他漫不經(jīng)心抬起胳膊，修長手指覆上她的腕骨，如同預(yù)料之中那般解釋：“還記得送蕪莓回療養(yǎng)院路上，途徑過一棟別墅嗎？”

在療養(yǎng)院背后約五百米的位置，似乎確實有一處類似的建筑。只是因為地處偏僻，入鄉(xiāng)隨俗裝潢簡單，完全不像謝家的產(chǎn)業(yè)，麥穗投去幾分探尋目光，亦未多想。

“那裏的醫(yī)療條件和基礎(chǔ)設(shè)施，大概比我們這邊市中心的醫(yī)院還要好。”

麥穗了然點頭，沒再多問。

進了門，謝馮笙將黑色大衣脫下，遞給早已等候多時的宋姨。

手機鈴聲響起，他朝麥穗比了個要去書房的手勢，轉(zhuǎn)身上樓。

像是大學(xué)時熱戀中的情侶，時時刻刻想要黏彼此，分開五分鐘都要報備。

這種新奇的感覺闊別許久再次出現(xiàn)，麥穗顧念著宋姨站在自己面前，將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幾分。

“蕪莓身體怎么樣，給她帶去的山楂糕吃了嗎？”宋姨迫不及待向麥穗探聽情況。

在謝蕪莓被送到療養(yǎng)院之前，一直都是她親手帶著，月嫂保姆兩手抓，耐心照顧著孱弱多病的嬰孩，遠比謝平清這個生物學(xué)父親操心稱職得多。

在聽說兩人要去看她，宋姨一大早起來就開始忙活，給謝蕪莓做了小時候最喜歡的零嘴，請麥穗幫忙帶去。

“您放心，蕪莓今天的狀態(tài)特別好，我們帶她在周邊轉(zhuǎn)了一圈，還拍了照片。”麥穗說著，將手機遞過去。

照片是在路過一塊造型奇特的石頭時，謝蕪莓強烈要求停車下去拍的。

三人并排站著，謝蕪莓主動要求拿著手機，站在鏡頭的最前方，擺出浮夸的表情動作。

在她身后，麥穗和謝馮笙則拘謹?shù)枚唷?

宋姨滑動屏幕反覆翻看，將剛停完車的榮叔招呼過來，一起欣賞，又指著其中一張照片隨口道：“我就說今天雖然多云，但溫度不低，你看小麥的臉，都被太陽曬得熱紅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麥穗后脊僵直，尷尬地找借口：“我去倒杯水，您慢慢看。”

言罷，逃也似的走向拐角處的水吧。邊走，邊抬起手臂在耳邊扇動，為漲紅滾燙的耳尖降溫。

“老林，小麥怎么同手同腳了。”

榮叔看破不說破：“可能……因為開心吧。”

麥穗端坐在高腳凳上，指間在冰紋玻璃杯表面滑動，心不在焉。

宋姨方才一句話，將那段原本被她遺忘的拍照小插曲勾出來。

在那塊久經(jīng)風霜的石頭前，麥穗配合著謝蕪莓摁下快門鍵的手指，不停變換動作。而謝馮笙則兩手插兜，始終維持同一姿勢，同一表情。

幾張照片成型之后，謝蕪莓不甚滿意，光明正大翻了個白眼吐槽：“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以有點其他的動作嗎？像個假人一樣杵在后邊，在扮演雕像？”

“我在這兒站著，還不夠配合你？”謝馮笙表情略顯無奈。

要知道，他縱橫商場這些年，從來沒被人這樣頤指氣使地指揮命令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