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工作室在徐家匯中心東方大廈四十六層，周一一早，林歌挑了一身正式的白襯衫牛仔褲來到公司。

上午九點鐘，公司還沒幾個人，林歌忐忑的坐在形狀像甜甜圈的沙發上等候。

一起等候的還有一個男生，林歌心想他應該和自己一樣是實習生。

辦公區域是開放式，與其說是辦公室，倒不如說像是巨大的咖啡廳，但說是咖啡廳又有些奇怪，因為每個人的辦公桌顏色都不同。

和學校裏面的辦公環境完全不同，自由又隨性。

中間還有幾個用磨砂玻璃隔開的會議室，此刻裏面空無一人。林歌想起，當初自己視頻面試的時候，對面的人的背景就是磨砂玻璃。

辦公區域很大，整體看起來也頗具美感，進門正對著的墻上掛著的是枝青光早期成名作——《一點五十八分的街道》，林歌猜測這應該是原版。

可局部來看又很不修邊幅，角落裏面堆著亂七八糟的畫板，還有兩個看起來被□□的很慘的電腦顯示屏，落地窗邊上甚至停著一輛款式酷炫的紅色山地車。

林歌盯著這個山地車看了很久，心想總不至于這樣有名的工作室連停車場都沒有。

邊上的那個男生早就已經被帶教的前輩帶到工位上熟悉工作，這讓林歌有一種微微不安的感覺。自己是不是被遺忘了。

咖啡的香氣逐漸在整個辦公室蔓延開來，大家一個接著一個到公司，林歌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

可是那天前輩發給她的時間表上面寫的上班時間明明是九點鐘。

帶她的師傅叫程凱，林歌也是第一次見到他。跟微信上面甚至有些刻板的禮貌不同，程凱本人穿著寬大的白色潮牌t和運動短褲，鞋子是足以閃瞎眼的亮粉色，看起來便帶著一種桀驁不馴的酷感。

“你就是林歌對吧？”

程凱站在林歌面前問，看起來便帶著一種睡眠不足的樣子，眼皮略腫，黑眼圈深重；但是除此之外，不得不說程凱長得還是帥的，要是梳起來臟辮立刻就能去臺上唱rap的模樣。

林歌站起身略帶拘謹的點了點頭，“前輩你好。”

“不用叫我前輩啦，”程凱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叫我kevin就好了，前輩顯得我三四十歲似的。”

“好的，kevin老師。”林歌說完，又覺得哪裏不對。

程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回頭表情夸張，“拜托千萬別叫我‘kevin老師’，我又不會設計發型。”

林歌彎起眼睛就笑了。

“這裏就是你的辦公桌，”程凱將林歌帶到窗邊一個淺粉色的桌子前靠著玻璃窗說，“我們工作室就比較隨意，對員工衣著打扮言行舉止都不做要求。至于辦公用品方面你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說就行了，后面我也會帶你認識別的部門的同事。工作內容我一會兒微信分享給你，郵箱和云盤賬號都有了對吧？”

林歌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過于正式的衣服，“有的，昨天人事都發給我了。”

“嗯，那你一會兒把賬號發我一下。”程凱又打了一個哈欠，“其實平時上班遲到一點也沒關系，只要別耽誤甲方爸爸的截止日期就行。”說到這裏，程凱帶著笑說：“但是也不用太卑微哈，要是真遇上那種特別變態的甲方，你就跟我說，下次我們就不跟他們合作了。”

“謝謝kevin。”林歌點頭。心想，這就是知名工作室的底氣吧。

“謝什么。”kevin擺擺手，“不過工作上的事情還是要認真，要想留在青光還是不容易的，基本上三個實習生才能留下一個。不過，你們能進來就已經是百裏挑一了哈哈。”

“我會努力的。”林歌信誓旦旦的說著，可是心裏卻想，就算自己真過了工作室這一關，也未必能過的了家裏那一關。不是未必，而是一定。

到青光實習已經是秦玉芝能接受的極限了。

程凱又叮囑了幾件工作上的事情就匆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林歌將桌面收拾好，打開電腦接收kevin發給自己的文件。

林歌本來以為實習就是打雜，畢竟這只是為期短短兩個月的實習罷了，公司怎么可能真的把項目交給實習生來做。

但是青光就真的敢把項目交給實習生來做。

一方面是因為在面試的時候，工作室已經仔細看了實習生的作品集，對他們的功底有了大致的了解；另一方面這也是工作室對實習生的信任和尊重，花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在一個公司做一些端茶倒水或是邊角料的工作對于一個想成為原畫設計師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工作室深知這一點。

會畫畫的人不一定具有創作能力，而具有創作能力的又不一定有商業嗅覺。在這一行，技巧決定下限，而審美才能看出一個人的上限。要想在兩個月時間內挑選出最適合做原畫師的人，讓他們在實戰中比拼才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所以，林歌一進來就感覺到了壓力。

她接到的項目主要是給一個叫《香瓏鎮》的游戲中某個抽獎活動設計圣誕主題宣傳海報。

從現在到圣誕節，基本上也就是兩個月時間，工作室把時間安排的正好。

林歌平時基本上不玩電腦游戲，手游倒是偶爾會玩。

這個游戲林歌從前也聽說過，是一款恐怖解密類游戲，雖不是當下最火的游戲，但是受眾卻也廣泛。第一次參與設計就是這樣曝光率極強的項目，林歌心裏激動又忐忑。

本來林歌看著這粉紅色頗具少女心的桌面，還想著青光果然人性化，是因為考慮到自己是女孩子才給自己分配了這樣可愛的辦公桌吧；可是當她安裝好游戲點開以后，卻又被映入眼眸那泣血的“香瓏鎮”三個字嚇了一跳。

不過雖然被嚇到，林歌還是暗暗開心——實習期的表現對公司是否留用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而自己剛好就是擅長暗黑畫風。

這算不算是上天眷顧。

《香瓏鎮》開機頁面那神秘夸張的哥特式畫風著實讓林歌驚艷了一把——午夜煞白的月光之下，遠處輕煙繚繞的佛寺和畫面左邊古老斑駁的教堂互相輝映，荒涼卻又帶著異域之美的小鎮路口，一個臉色慘白身體挺拔卻又帶著病弱的少年手持放大鏡斜靠在木頭和麻繩編織而成的吊橋之上，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你。

這一眼讓林歌認為網游都是“開局一條狗、是兄弟就來砍我”之類明晃晃大金刀大戒指存在感極強的在畫面之中閃爍這樣的刻板印象瞬間消散，恰到好處的氛圍感和精妙的畫質筆觸讓她沈浸其中，本來只是打算玩一遍這個游戲了解大致劇情，現在卻更是抱著欣賞的態度想去享受這段旅程。

正註冊賬號的時候，程凱出現在林歌身后叫她一起去吃飯——林歌被嚇了一跳，摘下耳機回頭去應程凱的話。

“可以啊林歌，已經開始熟悉項目了。”程凱讚許點頭，“不過這游戲有點微恐哈，你怎么樣？怕不怕？”

“有一點怕，”林歌將電腦切換到睡眠拿起小包跟著程凱往外走，“但是還好，我雖然不怎么玩這種游戲，但還是挺喜歡這類畫風的。”

“哈哈哈我看你是挺怕的，不過工作也就這點不好，畫什么沒得選，有時候連想怎么畫都沒得選。”程凱說著幫林歌推開玻璃門，然后回頭，“不過，習慣就好了。”

林歌心裏對程凱這種無所顧忌的說話風格表示震驚和羨慕，然后彎起眼睛半開玩笑：“工作有工資，這就是最好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