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的圖書館，算得上是新水市裏比較大的公共設施了，但是只對內開放，圖書館門外放了一尊雕塑，四周雕著螢火，中間的雕塑被被剜去了雙眼，斷臂斷肢，芯子裏是光，入夜時這一尊雕塑在昏暗中散發著瑩瑩光亮。

校圖書館周圍一圈圍繞著羅馬柱，櫻樹林立，階梯采用迭石處理，春意融融。

被風吹落的櫻花拂到雕塑的斷臂殘肢邊，宛如輕柔的撫.慰一般。

起初修建這個雕塑時，不少家長反對過，覺得這個雕塑會嚇到他們的孩兒，但是一切反對的聲音都被校長以一己之力否定了，這尊雕塑最終落在了校圖書館的最前面，后來一屆屆的學子歡笑著從它身邊跑過去，步入新的大學。

有時候，一些已經畢業了很久的學生也會回來這裏，沈默地看著這尊雕塑，直到天明，然后默默離開。

方艾刷了卡，就和宋瓷兩個人走了進去，在班級裏自習的人也不少，但方艾要看古籍，宋瓷就陪她來了，他們這一屆已經不分文理了，但方艾的方向大致是走強基那塊，具體是古文字的方向，她去的古籍區，宋瓷就在最近的自習室裏。

宋瓷掏出筆把她那套卷子給做了，因為這次速度寫得很快，又寫了份英語卷子，時間充裕，她就去找方艾，正瞧見方艾埋首在一堆古籍裏，正在翻一本十三經註疏。

宋瓷放緩了腳步，打算慢慢過去，眼前一道影子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宋瓷還沒有看清，一個寸頭的刀疤臉兀的出現在她眼前，一臉驚訝：“呦！是你。”

宋瓷才看清眼前陳火的一張臉，她表情出現了一絲楞怔，更為吃驚的是，這個黝黑高壯、臉上一道傷疤略顯得兇惡的少年手裏，還抱著一本宋刻本，明顯看得很出神。

陳火朝她走了過來，那張本來就陰沈沈的嚇人面孔，讓宋瓷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半點猶豫都沒有，轉頭就拄著拐杖一路跳，但是一只腳跑不過兩只腳的。

“大佬，你先別跑啊。”陳火毫不費力地追上她，宋瓷的手按在玻璃門后，不知道跑到哪個區域來了，中間那扇門被陳火用手擋住了，“你跑什么啊？”

宋瓷抿了下唇，她嗓音很輕地說：“你們怎么又來南中了？”

陳火朝她走了一步，她立即往門后縮，陳火只好站著不遠處，維持著安全距離：“哎哎，是說上次你被籃球撞飛的事情，對吧，我先代他們道個歉，你看行不大佬。”

宋瓷被他一口一個“大佬”繞暈了：“你能不能別叫我大佬。”

陳火：“不，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大佬，還沒有人能干得過京爺的，你是第一個干過京爺的，啊不，第二個。”

“現在他這次聯考總排名從二掉到了三，就是因為你呀！！”

宋瓷的臉色瞬間變得驚悚了，有點艱難地說：“啊……那他現在。”

陳火說著更加激動了：“就是你！那個讓我們班主任念叨了好幾次的，班主任還把你作文拿給我們班去，其實老班是想跟京爺販劍，老班成功了，結果就是導致我京爺他一星期沒抽煙了，在那一喪一整天，哎呦給我笑得。”說到后面他直接沒聲了，在那強忍著不讓腮幫子弧度那么大。

宋瓷認真聽了會，那根拐杖噠噠敲了敲：“那你現在是來找我麻煩的嗎？”

陳火：“怎么會，我其實。”

他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才剛察覺到方才為了追宋瓷追得太急，一不小心手裏還抱著那本書，就將書背到身后去，臉色微紅地說：“其實我在找一個殘本，只有你們學校這裏有收錄。”

宋瓷雖然楞，還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心下也松了口氣：“不過你怎么進來的？我記得南中的圖書館都要校園卡才能進來。”

“我刷京爺的卡。”陳火說，“京爺就是萬能的，別說南中的卡，就算是新大實驗室的卡，他都能搞到手。”

宋瓷被他一口一個京爺繞的有點頭暈，不由遲疑：“你為什么要叫孟時京京爺啊？”

“你都不知道他爸是誰。”

宋瓷：“他爸是誰呀？”

陳火說，“禁忌話題，給你點提醒，跟新水市有關。”

宋瓷還是沒懂。

“他媽是夢溪的，他隨他媽媽的姓，當年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至于他爸。”陳火猛地神神秘秘地住了嘴，留下一道令人沈思的空間。

宋瓷不太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現在需要走了：“我要去找我朋友了。”

陳火泛出一絲遺憾，不由說：“好吧，不過你最好別往那個方向走，那裏不是出口啊，他還。”嗓音戛然而止，因為在宋瓷聽到之前，她已經蹦了過去。

打著石膏并不方便，這使得她行動吃力，這裏室內相較于外面要更安靜，放的都是一些編程類的書籍，氣氛很安靜，非常適合自習，宋瓷找安全出口，卻發現進來后是個死角，她轉了一圈，卻意外看到了遲潯。

隔著一層玻璃，遲潯低著頭，手指放在書上，他看得專註，宋瓷的手指敲了敲玻璃，他好像沒有聽見，于是她往前跳了兩步，想過去一點，卻意外頓住了。

遲潯的桌面上放著一張考試成績單，那張成績單是背過來的，猶如提醒般夾在他的筆盒裏。

透過反光的玻璃，遲潯的草稿紙上，也寫著一些字跡，宋瓷甚至怪自己的視力過于好了。

是的，遲潯把所有低于她的考試分數都圈了出來，逐一比對用紅筆圈著重點失分處，由于遲潯之前所表現得過于云淡風清了，宋瓷原先以為他是不在意成績，但方才陳火的那番話仿佛在他耳邊響起，都來這裏自閉式學習了。

她略微抿了下唇，瞬間覺得，還是不要過去的為妙。

宋瓷放輕了腳步，想從后側繞過去，她步伐略顯凌亂，意外撞上了一堵墻，余光裏映出一片白色影子，那頭白毛毫無征兆落進她眼睛裏，白毛少年嗓音微頓，遲疑地停在她發頂上空：“宋瓷。”

宋瓷聲音咬不住，險些叫出聲，她一只手還撐在拐杖上，卻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直接撞上孟時京，她睫毛翕動了下，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你好”，頭也不敢抬，扭頭就往外跳。

孟時京卻沒讓她這么輕易就走掉，青春期的身體本身就如一堵墻般，光是在那兒站著，就極具壓迫感，他這次應該是沒什么惡劣行徑，只說：“聽說你這次考得很好，比遲潯還要好。”

“你在干什么，孟時京。”她身側，響起一道冷冷的聲線。

宋瓷看清遲潯過來時，流露出一絲放松，但隨即，那點放松就瞬息變成了發現遲潯秘密后的緊張。

陳火的話反覆在她腦中回蕩，隨著愈發靠近的腳步聲，她雙臂抱住了拐杖。

她想往外走，才發現兩邊已經堵得沒法走，書柜和書柜間的距離就那么多，恰好被他們一前一后堵住了去路。

遲潯還面無表情地望著不速之客，他們的視線在半空聚焦上了，中間的也不好受，宋瓷以為他們是來找她秋后算賬的慌得想跑，可她就如同被霸凌了一樣，肩膀微慫，眼睛都快紅了，那條纏著紗布的石膏腿，瑟縮地翹在半空裏。

遲潯懶得看孟時京，直截了當地去拉宋瓷的手：“跟我走。”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卻在半空，忽的攥住了宋瓷另一只手腕。

宋瓷的瞳孔猛然縮了下，渾身的血液好像朝反方向涌，以為自己當真要被他們給撕了，嚇得快哭，孟時京似笑非笑地說：“有什么話，不能在這裏說？”

遲潯側頭，嗓音冷漠：“松開她。”

宋瓷心頭急得口不擇言，脫口而出：“不好意思，我真的只是隨便考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