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環(huán)視了一圈那些穿著破衣爛衫的市民們。那一張張臉帶著麻木，憤怒或是悲哀的表情靜靜地望著他，如同那些古羅馬神廟裏的石像一般。
侍衛(wèi)們搬來了幾個木箱，在人群前方搭起了一個簡陋的演講臺。有人從國會大廈的議員入口處找來了半塊被扯爛的地毯，鋪在上面。國王走上那簡陋的臺子，本來用來盛放橙子的木箱發(fā)出一陣吱吱嘎嘎的響聲。
國王聽著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裏砰砰作響，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昨晚燃燒的煙味。
“我是你們的國王。”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
“我知道昨晚發(fā)生在你們身上的可怕悲劇，我徹夜未眠地望著東區(qū)那被火焰的顏色照亮的地平線，我看得到你們蒙受了巨大的災(zāi)難和不幸。”
人群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啜泣聲，許多人的眼睛裏又流出了大顆的淚水。
“我知道你們要來議會做什么，我也理解你們心裏的憤怒。”
“這個莊嚴(yán)的機構(gòu)本該是表達民意的神圣場所，可事實上，她的成員們卻只顧自己的私利，把這個神圣的殿堂變成了骯臟的政治斗爭的舞臺。他們有責(zé)任避免這樣的悲劇發(fā)生，他們辜負(fù)了你們，也辜負(fù)了王冠的信任。”
“議會不能代表我們！”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愛德華轉(zhuǎn)過頭看向發(fā)出這聲音的方向，那裏站著一個個子高大的年輕男子。周圍人都用有些不讚成的眼神看著他，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尷尬的神色，滿是青黑色胡茬的臉龐漲的通紅，看上去如同一個熟透了的李子。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國王和顏悅色地問道。
“阿爾弗雷德·龐森比，先生……哦不……我是說……陛下，請陛下……恕罪，我不該打斷……您說話。”這年輕人剛剛的一聲大吼是出于一時的義憤，如今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尷尬萬分，說話也結(jié)巴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龐森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撓了撓腦袋。
愛德華也微微笑了笑，“您為什么這么說呢？”
龐森比先生咬了咬牙，讓自己定神。“議會裏的老爺們，和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些上議院的老爺們因為他們的頭銜而進入議會，而下議院的那些紳士純粹是因為他們有錢。我們區(qū)的那位議員，威廉·布裏特先生，從來沒到這一帶來過，而他卻成了這裏的議員，僅僅是因為這一帶的土地都是屬于他的！他在自己的那些爛泥地上搭起一些該死的破棚子，我們?yōu)榱擞衅哒谏砭偷冒盐覀兇蟀氲墓べY交到他的手裏！現(xiàn)在聽說他竟然還要讓我們來賠償他的損失！”
人群發(fā)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噓聲。議會大廈裏，那位被點名的布裏特先生嚇成了一灘爛泥，癱軟在自己的座位上。
“議會不過是這些達官貴人們的俱樂部罷了！這些貴族和紳士們只知道敲骨吸髓，哪裏會在乎我們的死活！”龐森比突然單膝跪地，“陛下！您是我們唯一的指望了。我是一個天主教徒，我從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曾經(jīng)跟著護國公的軍隊去過蘇格蘭，為這個國家受了三次傷……我只希望能夠得到公正的對待！”
天主教徒們歡呼聲如雷鳴，而新教徒們則略有些沈默，許多人的臉上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陛下是英國國教的領(lǐng)袖，怎么能為天主教徒張目……”有新教徒低聲嘀咕道。
“無論是天主教徒還是新教徒，都是陛下的子民！”有人立即反駁道，“難道不正是我們之間的分歧，給了那些野心家以可乘之機嗎！”他的話引起了一陣讚同，并沒有人覺得一個貧民窟的普通人有這樣深刻的認(rèn)識有些不同尋常。
愛德華微微松了一口氣，那埋伏在人群裏的侍衛(wèi)干的出乎意料的好。宗教的沖突只會導(dǎo)致自相殘殺，最好還是把兩撥人的怒火都引導(dǎo)到一個國王選定的地方去，例如說……議會。人民的力量如同朱庇特的雷霆，既然議會把它拋棄在地上，那么它自然而然也就歸撿起它來的人所有了。
“你是做什么的，龐森比先生？”國王又轉(zhuǎn)向那個高大的年輕人。
“我父親原來是威爾特郡的農(nóng)夫，直到有一天一個管家傳來赫特福德伯爵的命令，讓所有的佃戶都打包滾蛋，因為他要用這些土地來養(yǎng)羊。”龐森比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到倫敦城來碰運氣，然而城市裏滿是我們這樣的失地農(nóng)民。還有那該死的《反流浪法》，一段時間內(nèi)找不到工作就成了犯罪！我們只能去接受那些工資微薄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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